說話如何才能做到有理有據?司馬光教你

說話如何才能做到有理有據?司馬光教你

司馬光執意.有理伴有據

從小到大,我們被不少人教育過,最初有父母和長輩,後來有老師和主管。有些教育說辭過耳就忘,甚至還記得當時的不服氣,有些說辭卻讓人記憶深刻,並在不同階段發揮作用。若仔細分析就會發現,這種刻骨銘心的言語必然具有鮮明的觀點與延伸的意義,也一定少不了道理和事實的結伴同行。

司馬光的故事將告訴我們,說話技巧與口語傳播時論據的配置密切相關。史料取材於《宋史.司馬光列傳》。

不知大家是否聽過「千古兩司馬」,一位是指太史公司馬遷,另一位便是本節故事的主人公司馬光。

提起司馬光,大家肯定會想到「司馬光砸缸」的故事。他和曹沖、孔融一樣是年少成名的神童,一生也以勤奮好學、刻苦努力而著稱,在史學和文學上的成就可說是閃耀千古。然而,司馬光在政治上的保守和頑固也讓很多人非議,明、清之際的大儒王夫之甚至稱他是大宋王朝的「掘墓人」。

史料新說

司馬光,字君實,出生於光州光山(今河南省信陽市光山縣)。當時在光山擔任縣令的司馬池為兒子起名為「光」。司馬光的一生也無愧於這個名字。

司馬光從小深受父親影響,聰敏好學,表現出極佳的文史天賦。據《宋史》記載,司馬光七歲時就展露成熟氣質,非常喜歡讀《左傳》,甚至到了愛不釋手以至於忘記饑渴炎寒的地步。

有天,他和其他孩子一起玩耍,其中一個孩子失足掉進水缸。大多數孩子見狀嚇得跑走,只有司馬光沒有驚慌失措。他靈機一動,找到一塊大石頭,對著水缸砸下去,水缸裡的水流了出來,失足的小孩也得救了。

這事不知如何傳了出去,還有畫師特意畫了一幅《小兒擊甕圖》,一砸成名的司馬光在洛陽一帶有了小小的名氣。

司馬池從小就注重全面培養司馬光,不想讓他變成書呆子。十二歲時,司馬光跟著父親從東京出發,一路經洛陽、潼關、寶雞,過秦嶺,前往四川廣元,可以說早早就行了萬里路。當然,讀書的事他也沒忘。

自小打下的良好基礎讓成年後的司馬光博學多才。二十歲時,他已有「書無所不通,文詞醇深」的評價,科舉考試宛如小菜一碟。

司馬光的仕途起點得從他擔任華州(今陝西省渭南市華州區)判官開始。那時司馬池在附近的同州(今陝西省渭南市大荔縣)擔任知州,兩地距離很近。一年後,司馬池調任到杭州,他沾了父親的光,調到蘇州做判官。

好景不長,本來一帆風順的日子卻突然遭遇父母親的接連去世,不僅讓司馬光的情緒跌入谷底,更嚴重影響了仕途。按照封建禮數,他需要辭官服喪。

雖然仕途停滯,司馬光卻化悲痛為治學的力量,在治喪期間閱讀大量書籍,寫下許多有價值的文章,比如〈十哲論〉和〈四豪論〉。

服喪期滿後,司馬光重回官場,中規中矩地做出一些政績。再加上父親好友龐籍當時權勢正盛,多次舉薦他入朝,司馬光開始進入京城官場,並在那裡結識了王安石、呂公著、韓維等好友。尤其是王安石,兩位富有才華的青年人可說是一見如故、相談甚歡,可惜後來兩人終因政見不同而漸行漸遠。

嘉祐六年(西元一○六一年),宋仁宗想提拔司馬光修起居注。這個職位的工作內容是記錄帝王的言行,接近皇帝的機會多,是個熱門的美差,不知道有多少人擠破了頭想擔任,但司馬光連續拒絕五次,自認能力不足以勝任。

當然,皇帝本人知道他是謙虛,始終沒有放棄提拔他的念頭。不久,宋仁宗下詔,遷司馬光為起居舍人,從此開始了他的諫官生涯。

多年諫官生涯裡,司馬光不僅關注社會上層,也把注意力放在老百姓身上。他一直有關心人民疾苦、減輕人民負擔的念頭,並把這些想法貫穿在所有的奏章裡,多次建議朝廷切實採取一些利民措施。正是由於這樣想,才激烈反對過往好友王安石的變法思想。

宋仁宗病逝後,宋英宗趙曙、宋神宗趙頊先後繼位,司馬光也在歐陽修的推薦下得到宋神宗的重用。宋神宗是個年輕氣盛的君主,對思想比較傳統的司馬光若即若離,更看重主張變法的王安石。

王安石主張開源,司馬光主張節流,兩個人關於底層社會的不同想法導致從好友逐漸變成政敵,常常針對某些問題激烈爭辯,即使在皇帝主持的議政會議上也毫不相讓。王安石頒發青苗法後,司馬光表現出強烈的不滿,覺得這是嚴重剝削底層人民,不利於社會的穩定。

向皇帝講讀時,司馬光講到曹參代替蕭何做宰相一事。皇帝說:「漢朝常守蕭何所定的法令不變,行得通嗎?」

司馬光回答:「豈止漢朝,假使三代的君主常守禹、湯、文、武的法令至今,依然可以。漢武帝把高帝的規章加以更改,使半個天下都是盜賊;元帝更改孝宣帝的治政法令,漢朝從此衰落。從這些來看,祖宗的法令是不可以變的。」

大臣呂惠卿說:「先王的法令,有一年一變的,比如正月天氣剛暖和,在樓闕上公布法令就是這樣;有五年一變的,巡守考察制度就是這樣;有三十年一變的,刑罰一世輕一世重就是這樣。司馬光的話不對,他不過是藉此諷刺朝廷。」

司馬光回答:「在樓闕上公布法令,是公布舊法。諸侯變動了禮樂,王的巡守就會誅殺他。國家新建時對犯錯的人會使用輕的刑罰,國家發生動亂時會使用重的刑罰,這是一世輕一世重,不是變更。更何況治理天下好比住房子,破了就修理,沒有重大破壞就不要重新建造。」

呂惠卿一時語塞,無法回答,改用別的話詆毀司馬光。

談到變法的核心青苗法時,司馬光說:「平民放債取利息,尚且以此蠶食貧困戶,更何況官府催督討債的威風,這是侵害百姓!」

呂惠卿說:「青苗法,願意借就貸,不願的不強迫。」

司馬光對峙道:「百姓只知道借債時的好處,不知道還債時的害處,不光是官府不強迫,就是富戶也不強迫。從前太宗平定河東,設立糴法。當時米價一斗十錢,百姓樂意和官府交易。之後,物價貴而不取消糴法,就成了河東世代的災難。臣恐怕將來的青苗法,也會像這樣。」

皇帝問:「那建立糧倉買米如何?」眾人都起身回應,司馬光說不可。

呂惠卿說:「如果能從百姓手裡買米一百萬斛,就可省去東南的水道運糧,可以用這錢供給京城。」

司馬光說:「東南錢很缺而米很多,現在不去那裡買進米糧,卻用水路運錢來,放棄那裡有的,取那裡所沒有的,農民和商人都會受到傷害。」

熙寧四年(西元一○七一年),司馬光看到好友范鎮因上書批判王安石而被罷官,憤然上疏為范鎮鳴不平並請求離開京城。他退居洛陽,絕口不論政事,專心編撰《資治通鑑》。這部「上起戰國,下迄五代」的皇皇巨著,絕非憑他一己之力能夠完成,除了司馬光,劉恕、劉攽、范祖禹三位鴻儒帶領著幾十位文人,夜以繼日,費盡心力,劉恕甚至在書未完成時就因過度勞累而去世。

春去秋來,這部涵蓋十六朝、囊括上下一千三百多年的史書,終於在元豐七年(西元一○八四年)完成。司馬光將所有文卷一起奏進給宋神宗,皇帝十分重視,將這部書的每編首尾都蓋上了自己的圖章,賜書名《資治通鑑》,並親自為之寫序。司馬光的暫時蟄伏換來一部史學巨著,正如開篇所說,這一著作給司馬光帶來與司馬遷齊名的盛譽──「千古兩司馬」。

所謂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王安石的變法雖然有很多可取之處,但也得罪了不少人。元豐八年(西元一○八五年)宋神宗病逝後,王安石少了最有力的政治支持,再加上掌權的高太后向來反對變法,王安石的變法無法繼續。司馬光被召回京城,再次獲得重用。據說,他在回京路上受到百姓的夾道歡迎,畢竟他一直非常關心民生。

重新掌權後,司馬光壓抑十幾年的心情獲得徹底釋放,展開最為後人詬病的廢除各項變法的舉措。他還大規模重新啟用反對變法的官員,並打壓變法派官員,被視為宋朝後來黨派紛爭不斷的開端。

變法的舉措遭到全面廢除,王安石無法接受,不久後鬱鬱而終。面對「政壇之敵」的離去,司馬光痛哭流涕、悲傷不已,幫忙厚葬了王安石,他也在短短不到半年後就追隨老友而去,臨終交代了不少關心的天下之事。司馬光諡號文正,也是他一生最恰當的寫照。

技巧正名

圍繞著法令制度的變與不變,司馬光的說話技巧與其為人處世之道息息相關,叫作有理伴有據。

「理」和「據」同步出現才能發揮良好的傳播效果。「理」就是講道理,「據」就是擺事實。只有做到既講道理又擺事實,才能讓人聽得懂和聽進去。
如果說服別人時把道理和事實分開使用,將造成怎樣的效果呢?

僅僅講道理會讓道理顯得空洞、枯燥、無趣,僅僅擺事實雖然會覺得生動有趣、活靈活現,但是到底想表達什麼就讓人摸不著頭腦了。所以說,道理是對事實的總結和提煉,事實是對道理的說明和補充,兩者相輔相成,缺一不可。

再看司馬光,無論面對高高在上的皇帝還是朝堂中的同僚,他都善於在講清楚道理的同時也呈現一定的事實。每次類比都相當到位,臨危不亂、侃侃而談,正是司馬光在口語傳播的最大特點。

評跋:★★★★☆

1.想做到有理有據,邏輯必須嚴謹,條理必須清晰,邏輯不通難以服眾。司馬光的思路從砸缸開始一路清晰到底,邏輯性給八分。
2.對話時,司馬光習慣採用擺事實、講道理的表達方式。這種方式雖然攻擊性不強,但能夠有力地說服和打動別人,策略性給九分。
3.司馬光從做人到說話都中正剛直,朝堂上的對話是政見之爭,並不是吵架。他在爭論中侃侃而談,不失氣度,表達力給九分。
4.在朝堂上,變法派和保守派的爭論當然是隨機發生的,所用的話語應該是即興的,但兩派爭端已久,很多想法在司馬光腦中已存在多時,即興度給六分。
5.這場對話只是宋朝變法派和保守派之間的縮影,算不上影響重大,但兩派相爭卻影響了整個北宋,更別說《資治通鑑》巨著,影響力給九分。
總分四十一分,四星。

沙盤推演

有理伴有據在各行各業的講師隊伍中被使用的頻率最高,如今想講好一堂課,僅有其中一項遠遠不夠。

某研究生有次向我吐槽另一位老師時說:「我發現我們校內的老師,講課遠遠沒有校外請來的業內人士講得出色。」

我回答:「先別下定論,你聽到學期末再來和我討論。」

結果還沒到期末他就告訴我:「一開始我覺得校內的老師講課太平淡了,聽了十幾周還是覺得平淡,可是每周講課的水準保持得倒很穩定。從業界請來的老師一開始講得特別好,但不知道為什麼,最近發現他愈來愈不會講。」

這就是道理和事實之間出現的失衡。業界的老師通常實戰經驗豐富,但缺乏理論的總結,單場講座往往很出色,但未必適合長期站在講臺上。學界的老師精於理論總結,但往往缺乏鮮活的事實案例做支撐,使得講課過程平淡無奇,穩定性卻很高。

人生正如烹飪,味重了鹹,味寡了淡,口味就在於平衡之間。

本文摘錄自《口才的力量》,時報出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