找快樂是人的本能

找快樂是人的本能(圖片來源:stocksnap)

「人的存在,藏有一個大哉問,」這趟行前,達賴喇嘛曾這麼說過:「人生來有何目的?我思考了很久,相信人生的目的是要尋求快樂。不論和我一樣是佛教徒,或者和大主教一樣是基督徒,信仰其他宗教,或是根本沒有宗教信仰,都無所謂。自出生的那一刻起,每一個人就都希望離苦得樂。文化、教育或信仰的差異,都改變不了這一點。從存在的本質上,我們就渴望喜悅與滿足。但這些感受往往倏忽即逝,難以把握,像一隻蝴蝶停在我們身上,下一刻又翩翩飛走。」

「快樂的根源就在我們心中,不在於金錢、權力,也不在於地位。我有些朋友是億萬富翁,但他們很不快樂。權勢和財富並不能帶來內心安寧。外在的成就無法為內心帶來真正的歡喜。我們必須向內心探看。」

「可惜,有損喜悅和快樂的事,很多都是我們自己造成的。往往來自負面思考、情緒,有時則因為我們不曉得自己的內心有何能力,也不懂得加以利用。我們無法掌控天災的危害,但可以掌控日常的不幸造成的痛苦。我們的煩惱多半是自己造成的,所以照道理說,我們應該也有能力創造更多喜悅。這完全取決於我們處世的態度、看法和反應。想更快樂,有很多事我們自己就做得到。」

喜悅不等於沒有痛苦

「喜悅到底是一種來來去去使人驚喜的感受,還是一種更可靠的存在方式呢?」我問。

「依兩位所言,喜悅似乎是某種長久得多的東西。精神修行沒讓你們變得陰沉嚴肅,反而更加充滿喜悅。一般人該如何培養這種意識,把喜悅當成一種生存方式,而不只是倏忽即逝的感受?」

大主教和達賴喇嘛對望一眼,大主教比了個手勢讓達賴喇嘛先講。達賴喇嘛輕捏大主教的手,開口說道:「沒錯。喜悅和快樂不同。當我用『快樂』這個字的時候,某方面指的是『滿足』。我們有時候會經歷痛苦,但那樣的經驗,例如你說的生產,也能帶來很大的滿足與喜悅。」

「我問你,」大主教插嘴進來。「你流亡到現在五十幾年了吧?」

「五十六年。」

「整整五十六年無法回到你最心愛的故鄉,你難道沒有怨懟?」

「怨懟?」達賴喇嘛不懂這個字的意思,問道。

就在金巴要把「怨懟」這個字譯為藏文時,大主教解釋說:「就是傷心。」達賴喇嘛握住大主教的手,彷彿一邊回想這些痛苦往事,一邊也不忘安慰他。達賴喇嘛被發現是達賴喇嘛轉世的過程,有如一則傳說,這也表示他在兩歲那年,便毅然離開了位在西藏東部安多地區的家鄉,住進位於首都拉薩,有一千個房間的布達拉宮。他在那裡,在全然的孤絕中長大,預備成為西藏未來的精神與政治領袖,同時以觀世音菩薩化身的身分被奉為神人。一九五○年,中國政府入侵西藏,達賴喇嘛也被捲入政治紛爭,年僅十五歲,就必須統治六百萬人,全力面對一場實力懸殊的絕望戰爭。為了人民的福祉,他設法與中共政府溝通了九年,苦心尋求政治途徑,以免國家遭到兼併。一九五九年,西藏人民起義,甘冒被鎮壓屠殺的風險,達賴喇嘛就在此時沉重地決定去國流亡。

成功逃到印度的機率小得可怕,為免發生流血衝突,他還得裝扮成衛兵趁夜逃走。為了不被認出,他被迫摘下招牌的眼鏡,跟著逃亡隊伍從人民解放軍部隊跟前溜走的同時,模糊的視力想必一定深化了他的恐懼和不安。他們熬過沙塵和風雪,攀越九千呎高的山峰,才結束三個星期的逃亡。

「我有一個修行方法,師承自古印度一位導師。」達賴喇嘛回答起大主教的問題。「他教導人,遭遇劫難的時候,應該去思考整個情況。假如沒有任何方法克服劫難,那麼操心太多也沒有用。所以我也學著這麼做。」 達賴喇嘛提起的是西元八世紀的佛學大師寂天,他在著作中寫道:「若得其解,何須煩惱?無從解之,煩惱何用?」大主教咯咯笑了出來,八成是因為這聽起來實在太不可思議了,居然有人只因為煩惱沒有意義,就能夠停止煩惱。

「對,但我覺得,大家腦袋裡知道這一點。」他用雙手食指抵著腦袋瓜兒說:「大家知道操心也沒幫助,但還是一樣會操心。」

「我們很多人成了流亡人士,」達賴喇嘛試著說明:「我自己的故鄉也遇上很多困難。只看這件事的時候,」說著,他用雙手圍出一個小圓圈:「那我就會煩惱。」接著他張開手掌,把圓圈打開。「但當我看著整個世界,世界上存在著各種問題,即便在中華人民共和國境內也一樣。舉例來說,回族穆斯林族群在中國也受到很多考驗和磨難。再到了中國境外,又有更多問題和更多苦難。看著這些事情,我們才明白並不只有自己在受苦,很多我們的手足同胞也一樣。因此假如用比較開闊的觀點去看同一件事,就能減少煩惱,減少折磨自己。」達賴喇嘛這一席話簡單卻又深奧,我深受震撼。這和鮑比.麥菲林當年那首暢銷曲(別煩惱,快樂就好)傳達的概念相差甚遠。不是假裝痛苦磨難不存在,而是轉換看待事物的角度,從己身轉向他人,從苦惱轉向憐憫,看見他人也同樣正在受苦。達賴喇嘛所言之中有一點尤其重要,那就是當我們發現自己以外的他人也正在受苦,自己並不孤單,自身的痛苦也會隨之減輕。

當我們聽見他人的不幸時,往往會覺得自己的處境相對沒那麼壞,但這和達賴喇嘛的做法相當不同。他不是拿自己的遭遇去和別人比較,而是把自己的境遇和他人串聯在一起,將自我拓及他人,從而看見他和藏人受的苦並不是世間唯一的苦難。藏傳佛教徒也好,回族穆斯林也好,都沒有分別,同情和憐憫正是源自這種視眾生如一的認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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