享受愛情，卻不玩弄感情

大學時，教西方哲學史的美國老先生很受學生歡迎，因為他相當幽默，能把枯燥且令人生畏的西方哲學，講得如天方夜譚般動聽。有一次下課，他坐在桌子上和學生們聊起過去，他在學生時代的眾多情史。照他的話來說，那是「狂放又迷惘」的青年時代。我們一幫學生聽得如癡如醉，一邊被他的言談逗得哈哈大笑，一邊津津有味聽他評論各任女友，同時暗自感嘆，果然西方人就是這麼開放。有個男生問道：「現在你有幾個女朋友？」一聽這話，他連連擺手，立刻換上嚴肅又莊重的表情：「現在？不，現在我只忠於我妻子一人。」說完，這虔誠的教徒還手摸心口，鄭重表示自己的誠懇。

我們紛紛相互對視，對他的說法半信半疑。

後來，在一次感恩節餐會上，我們見到了他的夫人，一位年過半百、和藹可親的法國老太太。閒聊時候，有人向她提起上次的話題，老太太頗有興味地聽完我們的轉述，卻什麼話也沒說，只是深深看了一眼在會場那頭和別人聊天的丈夫。我們這群年少又對愛情抱持著嚮往的青年，對那一眼裡的深情很感震撼，而在瞭解他們三十多年美滿如初的愛情婚姻之後，那一年，所有的女生都成了他倆的粉絲。

究竟是迷亂還是忠貞？西方人的感情觀成了我們心中的謎團。

答案在一年之後被找了出來。「愛情當然是多多益善，感情的交流和身體的性愛都是。這兩者，哪一邊都不該忽視。不過一旦結婚——」她做了個有點無奈，但又充滿無比幸福的表情，「結了婚的話，就該把一切都奉獻給另一半。」

她是我近距離、長期接觸到的第一個巴黎女人。在我大三那年相識，她是到我們學校留學的法國學生。我以兼職的方式教她中文，不久之後，報酬就變成了她教我法語。

才認識不久，我就領教到她的強大能量：在入學一個半學期內，她換了四個男友！兩個中國學生，一個美國學生，一個英國老師，戰績輝煌。這在當年的我看來，是難以接受的。我認為，即使只是單純的「談戀愛」，即使雙方都有自由選擇的權利，兩個人的相處，都應該儘量相互忠誠，並盡可能持久，因此，我對她的這種「朝秦暮楚」，頗有微詞。

在得知她和那個美國學生交往，只是為了享受性愛的快樂後，我簡直崩潰了。儘管我瞭解成年人有滿足自己生理需求的權利，也知道西方人在這方面有著更開放的態度，但還是無法容忍這樣的事情，發生在我的朋友身上。於是，藉著一次語言學習中的討論，我向她表達了我的不滿。

然後，她就說了上述這段話。當然，在說之前，她花了足足一個小時，用蹩腳的中文摻雜著我還不甚精通的法語，解釋她和這幾個男人交往的緣由。正是在她這番自信滿滿又略顯急躁的解釋中，我深深體會到了她與我的情誼，同樣的，也確實明白她對於交往的誠意：她積極享受愛情，卻不玩弄感情；她快樂享受性愛，卻不被性的愉悅所迷惑。這份坦然和悠游，給我留下了很深的印象。

到了巴黎以後，我見識到更多的巴黎女人。的確，她們都和我的那位朋友一樣，迷戀如此「招蜂引蝶」的日子。她們樂意與不同的男人發生各種或深或淺的關係，有時候長久公開交往，有時候則不過做做一夜「露水夫妻」。我對此司空見慣了，有時候耐不住寂寞，會學她們去尋找一些「浪漫的邂逅」——嗯，對女人來說，愛情的滋味的確太美妙了！

享受愛情，享受性生活，但不輕信盲從，不濫交胡來——現在的我，正在學習巴黎女人這樣的生活方式。至於我的朋友，她已經進入了下一個階段：就在半年之前，她與一位生活在南部的機械師結婚了。我不得不承認，婚後的她變得更美麗了，那是一種成熟平靜女人的美麗。當我偷偷向她提起她以前的羅曼史時，她俏皮又深切地眨了下眼睛：「都過去了。」

那一瞬，我想起大學時見過的那位法國老太太。

本文授權刊登自哈林文化/ 歐石楠《魅力進化版~優雅：法國女人的55個優雅生活美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