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傳統聯考制度帶給臺灣學生的,是怎樣一個不快樂又不健康的人生?這種齊頭式的公平真的對我們的下一代公平嗎?
「淇華老師,我申請清華大學『拾穗計畫』,第一名錄取,哇!!我方便打電話給您嗎?」接到芳如的電話,四周景物輪廓開始扭曲,我一度以為這是夢境。「這是臺灣嗎?臺灣的教育真的鬆綁到允許一個曾經念不完高一的學生,進入頂尖大學嗎?」
二○一五年三月芳如來找我時,我看到一臉病容、毫無自信的她,她如此自我介紹:「我十六歲時得了一種罕見的自體免疫失調疾病,叫史迪爾氏症。我一到學校過團體生活,就會不斷生病,所以從十五歲開始,歷經三次高中新生訓練,成功蒐集六套不同款式的校服,現在二十一歲,高一還讀不完,而『成為全家族第一個大學生』卻是我最大的夢想。」
如同她今年在EDU TALK 演講時所說的:「這個世界不斷地提醒我,我沒有良好的升學條件。我問我自己,如果不想一輩子無法完成高中學業、一輩子無法完成夢想,我應該找到動力前進。」
那個午後,我知道靠制式的學校教育,她將永遠不可能得到想要的文憑。幸好二○一四年十一月,立法院通過「實驗教育三法」,更開放、多元、適性的教育也許能讓她擁有充分發展的空間。我告訴她:「今天起,妳就叫史迪爾小姐吧,妳的天命是為弱勢發聲,協助臺灣蹣跚習步的『自學計畫』愈走愈穩。」
史迪爾小姐的膽識與執行力勝過同儕。她真的向教育局申請了「自學計畫」,成為一名「非典型實驗學校」學生,而且因為離開學校,每學期還有兩到三萬元的政府補助。她說:「申請程序是複雜的,但申請條件並不苛刻。」於是我成了她的自學老師,主要是指導創作。
自學後,史迪爾小姐像飛出籠子的鳥,在廣袤的森林中,忙碌尋覓適合自己的養分。她不斷地學習、研究、訪談,甚至受邀演講。她還修了大量線上課程,時常利用圖書館閱讀、整理、歸納。加上勇於與各界達人聯繫對話,靠著自學,史迪爾小姐雖然只是個高中生,其學識與談吐,早已超越許多大學生。
然而史迪爾小姐的「自學科目」涵蓋藝術、新聞、攝影、寫作,都不是傳統聯考的考科,除非特殊選才,否則她永遠進不了一流的大學,於是清華大學「拾穗計畫」成了她的希望所繫。
如同清華大學招生策略中心的長期研究發現,特殊選才是避免國力同質性高,以及維持國家人才庫於不墜的必走道路。這世界需要通才,也需要鼓勵偏才;然而傳統的考試制度卻必須讓每個人學習一樣的科目,甚至是一樣的難度。
如同今天早上第一節課時,我無助地看著全班一半的人睡眼惺忪,因為他們要學的科目太多,晚上還常參加補習,凌晨才睡覺;早上又要六點起床,七點半到校。在最需要睡眠的青春期,每天睡不到六小時。誠如史迪爾小姐所言:「我像穿著白色運動服,在操場上與每個人一起做著整齊畫一的動作,心想:『我在這裡幹嘛?』被混淆比被失去影子更痛苦。」
清華大學「拾穗計畫」經過紮實的研究及嚴格的執行,三年來招生名額緩慢從十名、十六名,成長到今年的三十名,不啻替臺灣不適合學校或聯考系統的秀異偏才,提供一個生命的出口。
「特殊選才」是項教育改革,如同歷史上所有的改革一樣,剛開始都不可能盡善盡美,在產生利益之餘,也可能產生弊端。但大家要思考,傳統聯考制度帶給臺灣學生的,是怎樣一個不快樂又不健康的人生?這種齊頭式的公平真的對我們的下一代公平嗎?「特殊選才」是否可能在更多領頭羊大學實施,讓一些特別擅長程式、物理、數學、文學、藝術的天才,在高中階段就開始適性發展?「特殊選才」是否可能讓下一代避免變成睡眠不足、被迫學著不擅長的科目、最後失去自信與學習動能的高中生?
改革之路仍漫漫其修遠兮,仍待有志之士上下而求索。或許我們可以聽一聽史迪爾小姐心中小小的期盼:「我希望自己不是唯一的勵志故事,希望社會能接受相對多元的教育型態,國家應該思考如何讓更多的政策、空間、人力與資源,成為學生的社會支持系統,因為考試排名不是學習的動力,真正對知識的熱忱,才是學習的動力。不同專長的學生不要放棄教育自己的力量!人生太短了,我們沒有理由不去找回選擇,這是我想與大家分享的。」
本文節錄:【學習,玩真的!】一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