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州八十猶行腳，只為心頭未悄然；及至歸來無一事，始知空費草鞋錢。──宋‧張無盡《從諗禪師公案詩》
一位初學佛法的弟子在趙州禪師處參禪，一日，他詢問趙州禪師一個問題：「佛經裡有『末日之劫』」說，那將來劫火焚燒的時候，這個四大五蘊的身體會不會壞呢？」
趙州禪師隨意地答道：「會壞。」
學僧再問：「既然身體會壞，那我們怎麼辦，就隨它去嗎？」
趙州禪師還是脫口而出：「隨它去！」
學僧聽了禪師的話後，半信半疑。後來趙州禪師自己再度思索，也不敢確定自己的回答是否恰當，生怕誤人子弟，因此終日惴惴不安，無法安心。於是，思來想去，趙州禪師以八旬之軀，毅然踏上了旅程，跋涉千山萬水，尋求解答，也因此而留下「一句隨他語，千山走衲僧」的佳話。
也許很多人會覺得可笑和無法理解，竟然為了一句話，為了心中一個想不明白的問題，就以八十歲的高齡踏上顛簸崎嶇的旅途，四處尋找所謂的「答案」！何況多年以後，漫遊歸來，卻什麼也沒有找到，只是空費了許多草鞋錢。
的確，趙州禪師「自找苦吃」的行為確實讓一般人難以理解，而且佛家一直強調捨得、放下，趙州禪師自己卻放不下對答案的執著，行腳多年，這樣的行徑也難免會遭到凡俗之人，甚至一些同門的恥笑。
然而，就像當年的悉達多王子，為了替眾生解脫「生老病死」之苦，便離群索居，在深山老林中的菩提樹下苦參佛法，終成佛陀一樣。高僧和禪師也將自己畢生精力與心血都用在深思，「父母未生我之前，我是什麼？什麼才是我原本的面目？什麼是祖師西來意？念佛者是誰？聽佛者是誰？我在吃飯，那吃飯的人是誰？」……
這些看似無聊，卻與生命意義密切相關的東西，都是他們日夜冥思苦想的問題。對他們來說，只有真的明白這些問題，才算是找到自己的本來面目，才能夠安心地為眾人傳道解法。
雖然後來出現了許多灑脫不羈的禪者，以其自在隨性、看淡一切著稱於世，但要知道，他們的隨性與豁達，都是以前人的思考成果為前提。若沒有神秀禪師勤修苦參出的「時時勤拂拭，莫使惹塵埃」為「靶子」，六祖慧能又怎能一箭射中「本來無一物，何處惹塵埃」的超凡奧義呢？
當然，這些努力與執著不會白白枉費。趙州禪師雖然被後人誤解為「及至歸來無一事，始知空費草鞋錢」，他自己卻真的悟到：生命的自覺只在方寸之間，不勞營營外求，只需找到自己。但﹁找到自己﹂並不是盲目的說空話、說放下，而是要把所有困擾自己的模糊問題和事情，一肩挑起，在天地間一一探尋和踐行，才能堅實的邁進生命燦爛的菩提境界！
趙州禪師值得我們尊敬和欽佩！尊敬的是他的態度，欽佩的是他的智慧，他只因為內心修為不夠，暫時不明白，就輕飄飄的說一句﹁隨他去﹂，放棄追尋和探究，但這不是正確的生活、參佛的態度；而且，一句毫無根由的﹁隨他去﹂，就真的能隨他去了嗎？
「不以物喜，不以己悲」，放懷榮辱，超然物外的境界，不是隨口說說，而是用自己歷經沉浮後的沉澱體悟，在一言一行中慢慢展現。放下的智慧，一直都只在路上。
功名利祿、得失榮辱，這些在紅塵行腳裡的沉重包袱，我們自當痛快放下；佛法禪機、真情真義，這些散落在人間行腳路上的美麗蓮華，我們不如一起上路，仔細找尋，為了世人的幸福與自己的微笑，將它們一一拾起、收好，也算不枉人間這趟溫暖而美麗的行腳。
本文授權刊登自 好的文化/ 今酉 《淡定，讓你歡喜自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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