呢喃中的土耳其

bagel-1216857_640

讓它簡單的來吧 我的交換生活

學習一種語言,最終的目的可能是成為精通的翻譯家,但很多時候,若把它當成一個生活和冒險的潤滑劑,我想,這才是語言最有趣的地方。我秉持著這樣的理念,遊走在混亂卻時而迷人的伊斯坦堡街頭。輕軌電車行駛在獨立大街上。

伊斯坦堡印象

了解伊斯坦堡大學的宿舍狀況(二十人的通鋪)後,我就決定自己在外面租房子。

預定了兩晚在舊城區的青年旅館,把一年份三十公斤的行李丟下後,我便開始聯絡在網路上事先通知過的房東們。依照土耳其人做事的標準,果不其然,聯絡的三個人中只有一人依約讓我看房,其他兩個不是反悔,就是人間蒸發。

我搭上輕軌電車,從充滿歷史古蹟、觀光氣息濃厚的舊城區,前往新城區。連結新舊兩城區的主要樞紐,就是加拉達大橋(Galata Köprüsü)。第一次見到這座橋,你會驚訝於它的多功能性,除了能讓汽車通行、行人徒步、雙向輕軌電車在橋的中央往來,而橋本身雙層的設計,使得下層能容納一整排的海鮮餐廳。

最特別的是,不管一年四季,就算颳風下雨,總能在橋面熙來攘往的人行道上,看見成群顧著釣竿、等待獵物上勾的釣客們。這裡捕到的大多是體型較小的鯷魚,有些釣客裝滿了一整桶的漁獲,就直接賣給橋下的餐廳。但大多時候,這些餐廳並不喜歡上頭那些人,不管是單純為了興趣來釣魚,或是來賺外快的,當橋面上的釣客人數暴多的時候,餐廳的美麗海景會因此受影響。我還曾經看過釣魚線打到服務生的窘況。

你能在橋下餐廳的露天座位享用剛釣到的魚料理,伴隨橋上的輕軌電車經過時發出的鏗鏘聲響;隔著海面,欣賞亞洲岸山丘上高低起伏的建築,以及暮色下往返的城市渡輪,渡輪的煙囪吐著濃密的黑煙。此時,金角灣(Golden Horn)的新清真寺(Yeni Cami),正播送著如呢喃般的喚拜聲。

在伊斯坦堡的市中心隨時可以看見海,街道上永遠車水馬龍,各式各樣的人們混雜在沒有城市規劃的巷弄間,初來乍到的人很難不為伊斯坦堡充滿宗教氣息、現代卻也古老、美麗卻又混亂的獨特氛圍所吸引。

房東麥特

輕軌電車滑進新城區後的第二站下車,循著地圖路線,爬了一段小坡,找到了這間公寓。來迎接我的,是二十六歲的土耳其人麥特。

這棟五層樓的老公寓,一、 二樓是由老先生開的古董店,麥特不久前才租下這裡的三樓,多出的兩間房就出租出去。但定睛一看,原來他把坪數較大的客廳隔出來當自己的臥室,其餘兩間才是真正的房間,他帶我參觀其中比較大的一間。

這大約七坪的房間雖然格局不規則,但有整片的對外窗,採光非常良好,我可以探出窗戶看到遠處的新城區地標─加拉達塔(Galata Tower)。房內的傢俱擺設也都是極簡風格,特別是包含我房間在內的整層公寓的牆壁,都漆成美麗的灰藍色,給人一種很沉穩舒服的感覺。

我稱讚這間公寓布置得很漂亮,也詢問他的職業。

「這全是我和朋友一起漆的。」麥特說,「我從伊斯坦堡科技大學的產品設計系畢業,服完兵役後曾到設計公司上班,但我想做更多自己的計畫,便和另一位同班同學出來創業,這裡就是我們的基地。」

這一帶是新城區貝奧盧(Beyoğlu)的吉罕吉爾(Cihangir)社區,與市區最喧鬧、觀光客絡繹不絕的塔克辛廣場(Taksim)和獨立大街(İstikal Caddesi),只有步行十分鐘的距離。即便如此,卻是個平靜、生活機能非常方便的社區。公寓樓下與附近街道,都是古味十足的古董店,當地土耳其人或觀光客都會前來此處尋寶。

麥特說,七○年代時,吉罕吉爾還是個破敗的社區,但因為房租便宜,開始吸引一些藝術家、作家和知識分子進駐,慢慢地附近也有了餐廳和茶館。而近幾年,由於工作型態的轉變,許多像他一樣的接案設計師開始聚集在這一區,新潮的咖啡店和各式小店便也相繼開設。

時間的推移可以改變我們的所見所聞及感受。在這不變的常理下,風格變了,品味變了,價值觀變了,最終人也變了。伊斯坦堡這個城市的命運,似乎就是最好的詮釋。

突然的驚奇

我覺得不管是東方或西方國家,對於土耳其的種種刻板印象與偏見,得怪它這詭異的國名,英文是Turkey,和美國感恩節桌上的佳餚─火雞同名。古代中國盛產瓷器,所以英文china變成了中國的代名詞,一直沿用到現代;日本將漆器發揚光大,漆器的英文japan從此也變成日本的名稱。那麼,土耳其為什麼叫Turkey?是因為火雞原生在當地嗎?

完全錯誤。讓我分開來解釋。

Turkey這個字,從十四世紀以來,就被用來稱做「被土耳其人(Turks)佔領的土地」,也就是鄂圖曼帝國時期到今日土耳其共和國所在的小亞細亞(或稱做安納托利亞)地區。

在鄰近的東非,有一種叫做珠雞的鳥類,長得像火雞,有五彩斑斕的羽毛、光禿禿的頭頂和充滿紅色肉瘤的脖子,只不過珠雞體型比較小,脖子上也沒有那麼多肉瘤。當時珠雞從東非經由小亞細亞,傳入歐洲大陸,歐洲人以為是鄂圖曼土耳其地區的原生種,就簡稱這種鳥類為turkey-hens或turkey-cock。而事實上,火雞原生於北美洲,當殖民者從北美洲帶火雞回到歐洲時,因為兩者太像了,歐洲人又誤以為這就是從前由小亞細亞傳過來的珠雞,就誤稱火雞為turkey。由於這一連串的誤會,原本就稱做Turkey的小亞細亞,便和火雞共用了這個名字。我想,土耳其人也很無奈吧。

英文名有這樣的一個困擾,中文翻譯也好不到哪裡去。古代中國將土耳其人叫做「突厥」,有驍勇善戰的意味。在現代,我們稱他們是「土耳其」。

國名翻譯大多是音譯,有些是從英文直譯,有些則依據當地語言而來,更有些是從意義上著手。比如芬蘭,由英文Finland音譯而來(芬蘭語是Suomi),兩個字拆開來都很正面,大家聯想到的是芬芳、蘭花等美麗的形象。又如德意志共和國,是從德語Deutschland翻譯,而不是英語Germany音譯為日耳曼尼。德意志,字面上則給人堅毅不拔的感覺。至於冰島,則從Iceland取意直翻,而不是艾思蘭島。

這個規則是誰訂的無從得知,但既然國名翻譯有這麼多種選擇,「土耳其」這個譯名,在我看來卻不盡理想。

中文有趣的地方,就是同樣發音的字,意義可能天差地遠。我們看到「土」這個字,通常就不太優雅美麗。念土耳其語系的學生就常被調侃,說我們跟「土人」做朋友,說「土語」,吃「土菜」,去「土國」。我在想,當初翻譯的人是不是對這個國家有特別的負面印象?

若從土耳其文Türkiye來翻譯,可能「圖爾其耶」最為接近;但若字面上的意義太過空泛拗口,我自作聰明地認為,「突爾奇」會是更好的選擇。因為生活在這個國家,偶爾會有「突然的驚奇」,聽起來是不是比較夢幻,且饒富趣味?

「那麼,土耳其人對台灣又有多少了解呢?」我反問麥特。

「其實我剛剛跑到廁所,用手機看維基百科的台灣資料才知道,你們也說中文,還有和中國的歷史淵源。除此之外,我只知道台灣是遠東地區的一個小島。你們吃什麼、擁有什麼樣的習俗文化,則完全沒有概念。」他笑著回答,「但認識你之後,我想我會慢慢開始了解,這讓我感到很開心。我從來沒去過這麼遠的地方。」

九月的伊斯坦堡氣候宜人,陽光從整片玻璃窗灑進屋內,空氣中透散著海水的味道,偶爾可聽見海鷗清脆響亮的叫聲。我在伊斯坦堡歐洲岸的古董街上,找到了接下來十個月的家。

每趟停留的價值

開學前到伊斯坦堡大學的國際學生事務處辦理註冊。學校大門有一個很美的伊斯蘭牌坊,周圍卻因為新地鐵站的設置而被醜陋的圍欄擋住,我不得不穿越嘈雜的工地,經過地下道走進校區。來到國際事務處的大樓,警衛一看到我就叫我停下,問我要做什麼?我說,我是交換學生,要來辦註冊。

「你從哪裡來?」
「台灣。」
「啊!你的功夫如何?我超愛Jacky Chen(成龍)的!」這位大叔開心地說,擺出打架的姿勢。門口其他幾個警衛也都湊了過來。

普遍的土耳其人認為,港、中、台並沒有什麼差別,對於華人的印象,就是來自成龍的武打片,其他一概不知。看到日本人,他們永遠用輕浮的語調說:「摳尼幾哇。」得知你是韓國人,馬上就在你面前跳「江南style」;有時候走在路上看見亞洲人,就不分青紅皂白地用每一種方式向你打招呼的,也大有人在。
經過一陣子的心理調適,對這種狀況我已經麻木。我半開玩笑地說:「我會打得你滿地找牙!」他們卻開心得不得了。

事實上,這些警衛都是好人,他們指引我該到哪個樓層,還要我日後來學校都要找他們聊天。雖然有點莫名其妙,但我想他們真的工作太苦悶吧,需要找點樂子。說完,這一群警衛就端著紅茶,在門口抽起菸來。

經過一場鬧劇後來到辦公室,職員只有一句話:「哦,你是新來的交換學生啊?新聞系的?那你去傳播學院問吧。」就把我打發走。跑到傳播學院的學生事務處詢問,他們也說:「這不是我們處理的,你得到國際事務處拿學生文件。」

又回到國際事務處,轉達剛剛傳播學院負責人的話後,他不耐煩地打電話過去確認,電話裡互相指責對方應該要處理,最後還吵起來;我只好無辜地站在辦公室,看著承辦人員臭著臉處理你的文件。

學校教職人員最會的一招就是「踢皮球」,把你耍得團團轉。工作職責的界線不明確,也沒有所謂的標準。我後來學乖了,當他們又開始互相踢皮球的時候,我就會說,我剛剛去過那個單位了,他們要我過來這裡。雖然又不免見到他們對著話筒互相質問的畫面,但至少最終有人會來處理。

這裡是土耳其,任何事都可能發生

幾天後,我帶著學生文件和相關資料到外交事務警察局辦理居留證,前前後後總共來了四趟,才正式交出我的資料。他們不會公告最新的申請文件需求,大家只能像尋求秘方般到處打聽。

之前在學校的說明會裡,負責指導申請流程的土耳其同學尷尬地說:「政策朝令夕改,例如上禮拜還不需要附上房租契約,這禮拜卻要。甚至你去不同的窗口,承辦警察會要求不同的文件,所以,自求多福吧。」我很訝異,他們竟能丟出這麼不負責任的答案。

進到警察局時,沒有任何標示告訴你該往哪裡走或怎麼做,只好到處問人,對方也只會給你一個類似「往那邊走」或「去問他」,這種不確定或事不關己的答案。

終於,看到一間門口聚集了一大堆外國人的房間,沒有號碼牌可以抽,沒有人員來招呼,於是我主動抓住一位員警,跟他說我的預約時間是九點。他看了看錶,在我的文件上寫了一個大大的數字3,然後快速地走掉。在大排長龍的尖峰時刻,承辦人員直接大剌剌地離開工作崗位,嬉鬧地移駕到休息區玩手機,讓辦理的窗口空在那兒,讓我們這些外國人在外頭乾等。

輪到我的時候,我看見許多國際學生都有學伴來協助他們,我問隔壁那位外國學生念什麼學校?他說是私立的,而他的土耳其學伴說,像伊斯坦堡大學這種公立大學不會有學伴幫忙打理,學生通常都得自己解決,不像有些私立大學甚至會幫國際學生統一申請。

讓我覺得更離譜的是,身為專門處理外國人居留證事務的機關裡,竟然沒有人會說英語。我看見有人對著警察說英語,竟然被回覆:「No English.」讓那名外國人當場啞口無言。接著,那位警察用很傲慢的語氣要我充當翻譯,還一副理所當然的模樣。

當我最後一次終於備妥文件來到這裡,找之前幫我處理的員警時,卻發現他不在,而他的位子上坐著一位穿著碎花洋裝、非常漂亮的女生。她把我的文件接走,檢查完畢就收下,並告知我居留證會在十五天後寄到學校。這時,那位員警才端著茶、笑咪咪地走來,親了一下他的女朋友,並對我打招呼。前三次來都對我頤指氣使、板著一張臉的人,竟然開口跟我問好,想必是女朋友在場,心情特別好的緣故。

到伊斯坦堡的政府機關辦事,時不時便會看見職員的爸爸媽媽、男女朋友、兄弟姊妹來探班,這時候他們就會放下手邊的工作,完全無視來辦事的民眾,直接天南地北的聊起來。

這種行事作風真令人不敢恭維,常常讓人氣得直跳腳,土耳其人也不避諱地自嘲自己國家這種隨性的態度。遇到狀況時,他們總是聳聳肩說:「反正就是這樣。」或者端著一杯熱茶,緩緩啜一口後,無可奈何地跟你說:「這裡是土耳其,任何事都可能發生。」

忍耐與搏感情

來到土耳其,第一個領悟的事情就是「忍耐」,然後得心平氣和地找到解決方法。我發現,許多土耳其人還停留在官僚體制的作風,特別是公家機關,他們認為:「我在這裡就是老大,你要找我辦事,先得看我臉色,等我高興再處理。」

在土耳其生活,我學會先察言觀色,試著跟他們「搏感情」。不管去公家機關辦事、到餐廳吃飯、買車票等等,多跟他們聊天,尤其以外國人的身分來開啟話題,土耳其人其實天性好客、熱情,當你打入他們的圈子的時候,他們便很樂意幫你解決問題,甚至還想跟你交個朋友。「搏感情」這個方法雖然多花了點時間,得到的效果卻非常值得,而且屢試不爽。

至於朝令夕改、出爾反爾和缺乏效率的行事作風,的確會令人抓狂,但轉念一想,這就是現實的狀況,我再生氣也沒用,只能事先多做功課,詢問有經驗的人,再加上自己認命多跑幾趟,問題終究會解決。轉個念,對生活和心情的影響也會減少許多。

有好幾個月的時間,我都在處理和追蹤一些瑣事,每當回到家,正在工作的麥特和他的設計師朋友就會調侃我:「居留證拿到沒啊?」

這句話成了那段日子裡他們一見到我的問候語,我也完全不惱怒地回他們:「現在如果有人問我為什麼要來土耳其,我會回答,我是來修身養性的。」他們就哈哈大笑:「歡迎來到土耳其。」

為什麼要學土耳其語?

因為麥特的工作關係,常常在家裡就能認識一些當地的建築師和產品設計師朋友。人們來來去去,對於這間公寓裡來了一個會說土耳其語的台灣人,他們也非常感興趣,但大部分的提問都是:「為什麼要學土耳其語?」「為什麼要來伊斯坦堡?」「你以後要做什麼?」

每一次被問到,我心裡總是想:「在台灣被問得還不夠,連來到伊斯坦堡,還要被身家調查。」但我可以理解,這是不論國籍、幾乎每個人心中都會有的存疑或偏見,甚至有些人覺得不可思議。

麥特一位奈及利亞的朋友,從哈佛大學畢業後回到家鄉,因為有工作上的往來,順道來伊斯坦堡拜訪,當他聽到我的故事後,便瞪著白亮亮的大眼說:「一個台灣人,學土耳其語?你在想什麼啊?」

看到這種反應,老實說我心灰意冷。大學四年當中,我不斷遭受這種質疑,原先單純地對學外語和異國文化的熱忱,也因此不斷被消磨。我好幾次反問自己,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也曾受到旁人影響,考慮轉換跑道。

但父親對我說:「繼續念,並且有機會到土耳其看看,雖然不一定會做相關的行業,然而這段過程將會是你日後人生的養分。」

他說,不管念什麼科系,大學四年或是往後的職場,不外乎就是培養和掌控這三項能力:溝通應變、跨領域與多元、解決問題。念什麼樣的科系或是做哪種工作,都一定會在這三種能力中打轉,我們只是依照個人的志趣,以不同的方式或角度,來學習和呈現這些能力而已。

我認同,也開始調適心態,破除那種「讀什麼以後就得做什麼」的功利取向的科系迷思。

身處不同的國家和文化中,的確有令人反感,或是超過我們標準之外的行事法則。如同我前述的經驗。在這個過程當中,我一直在適應土耳其的作風,想辦法解決問題。在外租屋,與不同國籍的人相處,好的、壞的都要嘗試溝通。因為麥特的關係,接觸到以往未曾熟悉的設計知識,不知不覺也跨到另外一個領域。這一切都在生活中自然而然地發生,也是最好的學習機會。

土耳其是一個歷史豐富、文化底蘊深厚的國家,由於地理位置與人口結構上的特性,種族和宗教的多元,也為這個社會帶來許多正反兩面的影響。

我們身在亞洲,卻常以西方主流媒體的角度,來看待一些我們認為落後、戰亂的國家。例如說到印度,刻板印象就是強暴新聞頻傳和種姓制度的扭曲社會,然後以高姿態去批評,卻鮮少認真思考,他們正一步步地超越中國,以及為什麼。說到土耳其,就會聯想到伊斯蘭激進的恐怖分子,與危險畫上等號,只因為他們大多數人信仰伊斯蘭教?

法國人懶散,我們會說是浪漫;中東人懶惰,我們就說難怪這麼窮。很多觀感都是結果論和媒體的影響。長久以來,台灣人的思考模式受到媒體綁架,習慣性地以偏概全,或是流於表面,我不願活在這樣的陰影之下。我自認不是一個天生反骨,或強調凡事要特別的人,我只是想要真實地去了解這個世界,選擇不一樣的地方去闖,透過最實際的接觸去學習與磨練自己。

在我說出心中的想法之後,每當麥特見我又被問起類似的問題時,總愛搶在我開口之前幫我回答:「我們能學英語、德語,為什麼學土耳其語就搞得好像特異功能?」

 

本文授權刊登自遠流 / 陳聖元 《呢喃中的土耳其

圖片來源:pixabay