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嘟──」,火車聲哨響起,我的「冒險」自此正式開啟。
對我來說,大陸的火車是很奇特的存在。擁擠的車廂,密密麻麻的人群站著、坐著、趴著、縮著、躺著在一塊,這些人之間互相並不認識,但是卻透過這一空間的聚集,讓他們有了一些相似的關係。
有一對大我一歲的夫妻,妻子是青海人、丈夫是河北人,剛結婚一年的他們帶著禮物,期待著回家後,小侄子與姪女見到禮物鉛筆後的反應。
有一位年屆不惑的叔叔,他閨女的對象是青海人,於是這一次是到對象的家中拜訪,期待有更進一步的關係。
有一位二十一歲的男孩,他買的是站票,在我身邊站了十來個小時,後來坐下後聊天,才發現是他是寧夏回族人,已經結婚一年的他剛從蘭州工地中得到幾天假期,準備回去陪伴守在家中的妻子。
有一位二十來歲的女孩,她的男朋友在西藏工作,於是她也是一個人坐上了這班列車,準備輾轉約五十個小時的車程去拉薩探望他。
每一位踏上火車的人,都打包著大大小小的思念與盼望。這些思念與期待都坐在我的身旁,有的笑語連連、有的靜默不語、有的側耳聆聽,它們彼此相互感染,用一段段故事把更多的人們帶上了車。
坐著坐著,耳邊突然傳來一陣哭鬧聲。原來是一對母女坐在我旁邊,女孩才不過兩歲,她睜著一雙大圓眼,抓著媽媽不停地哭。
再低頭一聽,聽見女孩啜泣:「媽媽,媽媽,別丟下我。」
她媽媽抱著她,告訴她:「我們都在火車上,沒有誰可以丟下誰。」
聽著媽媽哄著女孩,我也跟著流下了眼淚。或許是突然想起也極度害怕被丟下的自己。或許女孩的媽媽也是在告訴我,我們都在這個世界中,沒有誰可以真的丟下誰。
這趟旅程的最初,因為朋友臨時離開旅程而感到孤獨的萬分恐懼,卻在同一班列車上,找到獨自繼續旅行的原因。因為我發現,只要心中有人,走到哪,都有人伴著。
上火車前我買了一本《酥油》,一頁頁翻完,看著一名勇敢可愛地漢人女孩赴西藏建立孤兒學校。書中有一段是描述女孩心中的康巴漢子因為誤會女孩下山後因病去世了,而決心出家成為喇嘛。後來,女孩終於回到山上,她佇足在藏廟前,滿臉是淚地看著與自己錯身而過的康巴漢子,又望了一眼滿天星斗。她領悟到無論她走到哪,康巴漢子都會像是星星一般,守護著自己。雖然倆人無法在塵世中結褵,但卻已經結下彼此不斷的緣份,儘管有憾,卻無悔。因為他們心中都有彼此,足矣。
很神奇,是吧?我在旅途中每個角落拾獲一片片的答案,而這些碎片很巧地,竟能拼成我當下的人生答案。
二十二小時候,我揹起行囊走下火車,一陣風迎面吹來,我突然感謝起那位臨時缺席的朋友。他就像是那種極限遊戲的教練一般,哄騙著我走上這條冒險的道路,為我繫上安全繩,告訴著我:「這一點都不可怕。」,然後,一把推我躍出那驚險的刺激旅程。最恐怖的時刻,是他推我下去的那一分鐘,接下來,就是一連串的自我探索過程。如果不是他,我不會真的如此衝動出發。如果不是他,我也不會撿著這些掉落在旅程路上的人生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