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像一下,有一位二十五歲的電子商務公司員工,接到一封令她無比震驚的電子郵件,內容是主管要求她在個人電腦上安裝一個軟體,用來追蹤她在鍵盤上打字的內容與開啟的網頁。她在讀到電子郵件的後半部時驚訝得嘴巴都合不攏:除了安裝軟體之外,她還要在私人手機裡安裝一個全球定位衛星追蹤系統。公司實施這些政策的目的,是想透過追蹤員工一整天下來的行為,來確保生產力。
另一家公司的員工也表示,她的公司為阻止員工在遠距工作時無所事事,而使用一種數位設備,每十分鐘會自動為電腦前的員工拍照一次,這讓她覺得非常受辱也感到非常焦慮。這項設備還會監測她的休息時間,在她應該繼續工作時,跳出倒數一分鐘的警告訊息,指出如果她不希望工作時數中斷的話,就應該繼續工作。
她是領時薪的員工,如果工作時數變少,收入也會減少。這種彈出訊息所帶來的隱藏威脅,使她隨時感到惴惴不安,就算她只是離開座位去上廁所或接聽與工作沒有直接相關的電話,都會不禁提心吊膽。
澳洲的一家翻譯公司中,主管可以在任何一天的任何一分鐘,監看每一位約聘人員的桌上型電腦所打開的每一個視窗。就連這些約聘人員如何移動滑鼠游標,都要受到審查。他們會收到大量確認進度的電子郵件,而且翻譯公司希望他們每次都立刻回覆。
諷刺的是,當所有人都在同一個空間工作時,公司就不會採取這麼嚴苛的措施。公司之所以會擔心員工會在沒有監督的狀況下偷懶,是因為公司主管覺得在無法親眼看到員工的日常工作狀態時,更應該要協助員工達到目標。
這些監控工具的供應商,把這些工具稱做「覺察工具」。在新冠肺炎迫使數百萬人在家工作期間,康乃狄克州有一家「覺察工具」供應商的商品銷量翻了三倍。該公司表示,光是裝設其販售的工具,就能有效抑制人們在不受監控的狀況下,忽略專業責任的傾向。讓我們暫且將婉轉的用語放到一邊,其實該公司的意思很清楚:只要少了老大哥的監視,員工就會懈怠。
某家社群媒體行銷公司的領導者,似乎也很同意這種論調。在員工開始在家工作後,這位領導者幾乎是在員工消失在視線中的那一刻起,就立刻要求他們安裝數位監視裝置,想藉此消除因看不到員工而湧現的不確定感,並減輕自己對於生產力降低的憂慮。
儘管監控工具的供應商宣稱這些工具是一種十分有幫助的嚇阻手段,並指出主管會因有機會蒐集員工的生產力資料而感到比較安心,但個人隱私的倡議者依然對於公司在員工的生活中,安置這種可能會永久持續下去的數位監控系統感到怒不可遏。
不過並不是所有用在遠距工作者身上的追蹤工具,都是用來規範員工行為的。有些主管會在遠距工作時,利用視訊攝影機與麥克風和員工保持積極互動,希望能藉此創造出像在同一地點工作時的持續陪伴感。這些主管認為只要團隊成員在視覺與聽覺上彼此陪伴,就算是透過電腦螢幕的視窗呈現,也能減輕因遠距工作所帶來的孤立感,並使成員在心血來潮時可自然而然地互動。
但無論主管安裝監控設備是為了生產效率,或是為了促進被動的持續連繫等更無害的目的,其實員工都一樣不喜歡監控設備。這種設備會使員工不自在的程度高到令他們感到極度焦慮,並使士氣低落到對雇主不再忠誠的程度。
許多人忍受這種介入的唯一原因,是擔心反抗會導致解雇,在經濟狀況不好時尤其如此。有能力離開公司的人通常都會直接離開。企管顧問公司埃森哲(Accenture)提出的一份分析報告指出,員工會在監控工具的注視下承受極大壓力,並感到權利被剝奪。勤業眾信聯合會計師事務所(Deloitte)做的調查也顯示,當千禧世代認為公司重視利益的程度超過重視員工福祉時,他們傾向離開公司。事實上這份研究還發現,就算是那些本來應該因監控工具而獲得好處的人也會感到不安:在接受調查的高層主管中,有高達七○%的人對於有效使用監控數據感到惴惴不安。
領導者必須體認數位監控會帶來的風險。無論一開始的用意有多良好,數位監控從定義上來說就代表員工與雇主之間缺乏信任—在員工突然轉移成遠距工作後,使用這些工具來控制員工的狀況尤其如此。一旦讓員工覺得自己不被相信,就等於毀掉高效率團隊工作的基石。如果高效率團隊工作的基石已經消失,那麼「覺察工具」—或任何用來增進生產力的方法,還能有什麼用處呢?
本文摘錄自《遠距工作革命》, 今周刊出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