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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原一個世界—前篇:遺失的文明
這是個神人。
他曾經是個普通的公務員,後來辭職了,辭職的原因比較特殊。
一般來說,大多數人辭職就代表著要換新的工作,甭管是什麼性質的。辭職後自己經商,那算下海;辭職後去了別的單位或者公司,那算跳槽;辭職後什麼都不幹了整天玩,那是發了橫財。
這位神人以上幾條都不沾,他辭職就是為了做自己喜歡的事,就這麼辭了,很愣的感覺。辭職後當然沒收入了,過了幾年他發現積蓄越來越少,於是自己想辦法。
我不清楚一個人一沒資金二沒路子三不貸款的情況下怎麼創業,想來想去也就只有違法亂紀了。但是如果他那麼做,就不算神人,那算犯罪分子。很顯然,他沒走犯罪那條路。不但遵紀守法,並且在一沒資金二沒路子三不貸款的情況下,過得很好。
那他以什麼為生呢?他自己發行小冊子,靠這個為生。最開始,他花了差不多一年的時間,建立起了自己穩定的客戶群。
每年,他的客戶都會收到不少於五冊,每冊實際內容不低於五萬字的小冊子。所有內容都是有關史前文明的,內容不僅僅是摘抄或整合,還有分析和一些提示。而作為酬勞,他的那些客戶需要每年向他支付八百塊錢人民幣的訂閱費。那些小冊子我看過一部分,很有意思。三年時間,他的訂閱客戶已經有兩百四十多人,而且還在擴大。
我算了下,他差不多每個月收入一萬多,還不用上稅。所以我說:他是一個神人。但事情遠遠沒那麼簡單,終於有一天,這位神人爆發了,整天說著誰也聽不懂的語言,四處寫一些誰也看不懂的圖畫或者文字。也終於,被判定為精神病人。
不過見到他那會兒,他已經經過了一段時間的治療,好多了。他的樣子和我想像的不一樣。最初我以為他會是那種長得有點邪氣的人,或者帶點狂放不羈的氣質,但是我猜錯了。他看上去就是挺普通的一個中年人,微胖,表情嚴肅,習慣皺著眉想事情,語速也不快。整體看上去是很溫和,很普通,扔人堆裡立馬找不到的那類。反正你不會把他跟異類掛鉤,哪兒哪兒都不像。
我:「你好。」
他平靜地看著我:「你也好。」
我:「最近好多了吧?」
他笑了:「呵呵,好多了。」
我:「嗯,那好。關於我的身分,您也知道並且同意了。那麼咱們現在開始嗎?」
他微笑看著我:「不是已經開始了嗎?」
我:「好,就從您為什麼研究史前文明開始吧。」
他:「沒有什麼特殊的理由,只是我對這些很感興趣罷了,算是愛好吧。你不也是嗎?從醫生那裡得到一些患者資料,然後找其中一些面談還記錄,只是興趣愛好。而且,你發現了嗎,興趣愛好是個很好的老師,會自動指引你的。我愛好這些,所以自己做這方面的一些研究。」
我:「可是您既不是學這些的,也沒從事這方面的工作啊。」
他:「嗯,是那樣。不過,我想說,沒學過就不可以自己研究歷史?不是專業就不能愛好考古?沒上過大學就不能寫詩出書?這些沒有必然聯繫的,是不是?」
我點頭:「嗯,沒錯,是這樣。」
他:「說起來,最初感興趣,是因為大約十年前看報紙的時候,一篇文章吸引了我。報導說發現了某個史前遺跡。我就覺得很有意思,於是就開始自己琢磨這些。當然了,那會兒還只是琢磨,沒有收集資料或者打算深入探討。不過,某一天晚上,我突然想到了一件事。」
我:「什麼?」
他:「這麼說吧,如果你是一位太空人,到達了別的星球,你發現了一片廢墟或者遺跡,那麼,你該透過什麼來認識並且初步判斷這曾經是什麼樣的文明呢?」
我:「呃……不知道,我沒想過……透過什麼來初步判斷呢?」
他得意地笑了:「透過建築遺跡殘存的雕刻文字和圖案。這是最最直觀的,是不是?」
我:「原來是這樣……但是如果那些建築遺跡沒有銘文或者圖案怎麼辦?」
他:「當然了,不見得所有的建築都會雕刻上文字和圖案,但是,一定會有的,再少也還是有。而且簡單分析一下,就能知道這的確是可行的,就說人類吧。大多數人類居住的建築不會被雕刻上文字、圖案,而是在那些具有紀念性或者標誌性的建築上才會這麼做。例如紀念碑啊、石碑啊,諸如此類。而這種類型的建築,目的就是紀念—要長期保存,所以也會比一般居住建築結實得多。假如在外星上發現了曾經的文明遺跡,那麼一定會有雕刻的文字和圖案被發現的,因為那殘存下來的建築,很可能不是一般的住宅,而是紀念標誌。舉個實際例子,就說馬雅文化吧。也就是僅存這些紀念性質的標誌建築,讓最初的馬雅文化研究者們一直都誤以為馬雅人的文明核心是對時間的關注。馬雅人是很注重時間,但是沒嚴重到那種程度,只是那些紀念碑殘存下來,讓我們誤以為他們很注重時間罷了。如果說美國現在衰敗滅亡了,大多數建築都坍塌風化從而消失,就剩下『二戰』紀念碑。那麼後世的研究者也許就會誤以為美國的文化核心是戰爭。」
我發現這個人的邏輯思維非常清晰。
我:「有道理,也有意思。」
他:「這樣你會透過那些雕刻,最直接地看到在這個曾經的文明下,有過什麼樣的生物,有過什麼樣的活動。很直觀吧?透過研究文字,你會得到更多內容。」
我:「圖案那部分沒問題,但是研究一個陌生文明的文字︙ .不是很容易的事吧?」
他:「不容易,但是也未嘗不可,這也是我要說的重點了。」
我:「OK,您說。」
他:「接著用馬雅舉例吧,你一定聽說過馬雅文明。」
我點頭。
他:「南美的馬雅文明在十六世紀的時候,被西班牙殖民者毀於一旦,不僅如此,西班牙的那些教士還認為馬雅文那種奇怪的圖畫是野蠻的魔鬼的語言,把幾乎所有馬雅文樹皮書都燒掉了。這還不算完,為了達到統治目的,馬雅人的文字抄寫者都被迫學習西班牙文,凡是使用馬雅文字的人,都會被虐殺或者燒死。你能明白沒有了自己的文字意味著什麼嗎?這意味著曾經的馬雅文化、文明將被遺忘,將從那個時代起被抹掉。」
我:「您是說,馬雅文化的失傳不是自然消亡的?是被人為抹殺的?」
他:「對,是被十六世紀以傳播福音為名的那些西班牙殖民者人為抹殺的。」
我:「這部分還真不知道,我一直以為馬雅文明是史前文明呢。而且我原來看過的一些資料都說馬雅文化本身已經很衰敗了,當時的西班牙南美殖民戰爭只是起了一個催化劑的作用。不是那樣嗎?」
他:「馬雅文明是從某個史前文明傳承來的,這個過程中本身就已經失去了很多資料,但並不是自然毀滅的。想想看,那些資料是誰記載的?你看到的是歐洲文獻和資料吧?那種占領了別的國家,再聲稱對方是太腐朽不禁打才滅亡的強盜邏輯,你認為可信度有多少?」
我:「呃……有道理。」
他:「那些問題我們不談,接著說吧。認識馬雅文的人,也就是那時候起,基本沒有了。馬雅人的後裔,失去了自己的歷史,文化的淵源被攔腰斬斷。一直到十八世紀,藏在南美雨林中的那些馬雅建築被重新發現,而篆刻在那些建築上的馬雅文、馬雅雕刻、壁畫,才重見天日。」
我:「我知道您後面想說的了:但是過去了兩百年,已經沒人能懂了。」
他:「沒錯,就是這樣的。不過,畢竟還是能解開的。」
我:「不好意思啊,這部分您得解釋下,我始終不明白怎麼就能讀懂那些稀奇古怪的東西了,完全沒有頭緒嘛。」
他:「沒有頭緒?話可不是這麼說的,還是有頭緒的。」
我忍不住檢查了一下錄音筆是否在工作,因為我對這段歷史無比地好奇!
他:「馬雅文,是象形文字,這個不否認吧?」
我:「對。」
他:「我曾經自己研究過符號學,知道了很多有意思的事情。就說文字吧,一種文明的文字其基礎符號如果不到四十個,那麼這種文字後面的語言一定是拼音語言,代表性的是拉丁語系;如果一個文明的文字具有一百個左右的基礎符號,那麼這種文字就是音節語言,代表性的是梵文;如果一個文明的文字,基本符號高達幾千甚至上萬個,那一定是表意文字體系的,就是象形文基礎的,代表性的是漢字。雖然馬雅文目前已知的基礎符號不到一千個,既不是字母的,也不完全是表意的。不過看也能看出來,具有表意文字特徵,也就是象形文特徵。那麼象形文最具代表性的字是哪些?」
他把我說得雲山霧罩,這讓我反應了好一陣兒:「啊……那個……」
他:「估計你沒想起來,象形文最具代表性的是中文數字啊:一橫代表一,兩橫代表二,是不是?」
我緩過神來了:「哦,對。」
他:「知道這個就好辦了,馬雅文入手,也從數字好了。觀察那些碑刻銘文後,找到線索了。一個點代表一,兩個點代表二,以此類推,但是沒找到五個點,那就一定是有一個新的符號代表著數字五。最簡單的,又有代表性的,就是橫向排列的五個點融合了,成為了一個橫槓。馬雅文中,一個橫槓,就代表著五。」_
我:「一個橫槓加上一個點,代表數字六?」
他:「沒錯,就是這樣。」
我:「有意思,真有意思!」
他:「其實這就是符號學的部分內容,並不枯燥,可能是最後那個『學』字,讓很多人望而生畏吧。
我們接著說。知道了數字,接下來就可以研究數字前面或者後面的那個文字了。大多數情況下,那通常會代表日期。當然不否認雕刻上有表述其他內容的數字的可能,但是你別忘了,在紀念性質的建築上,總不能通篇記載這是一百隻猴子,那是一百個人吧?總得有日期對吧?拆分解讀了那個象形文的日期,也就是有了開始。慢慢來,總會解讀更多的基礎符號的,於是……」
我:「您太神奇了,是您破解的馬雅文?」
他大笑:「當然不是我破解的,早就有人破解了很多。我只是告訴你馬雅文是怎麼破解的,並且自己分析給你而已。」
我:「……原來是這樣……不過話說回來,您的分析很厲害。」
他:「這些內容在我原來發出去的期刊裡早就寫過了。」
我:「那些冊子我並沒看全,只看了一部分。」
他:「無所謂的。先把這些放在一邊不說,馬雅文明還有完全不同於我們的。」
我:「好,您繼續。」
他:「從文字上,基本可以推斷這個社會文明的核心文化。」
我:「啊……您指文字內容?」
他:「不,文字結構。」
我:「文字結構?什麼意思?」
他:「拼音文和音階文的文化,大多注重的是自然或者人文。所以他們的文字組成特性很簡單,是線性的。比方說,『you』這個詞,從左到右排列,排列上沒有上下之說,也就是一維的,是不是?」
我:「是這樣。」
他:「而使用表意文字,就是象形文特徵的語系,文化核心則側重自然以及歷史傳承。這個剛才我說過了,代表性的是中文。在文字結構上不再是線性的了,而是二維的。例如我的姓:郭,有上下,有左右。」
我仔細想了下:「沒錯,二維結構文字。」
他:「馬雅文呢?更複雜。馬雅文是三維結構的,不但有上下左右,還有遠近。也就是說,在基礎文字符號上,有重疊的特性。而讀法上的順序是『先上後下、先左後右、先近後遠』。雖然馬雅文是象形文字,但是每個我們看起來是一張小圖的方塊,其實是一個短句。」
我:「欸?真有意思,那麼馬雅文化的特性是以什麼為核心的?」
他:「藝術,馬雅文化的核心是藝術。他們的文字已經和圖畫融合了,甚至有些文字直接放大作為配圖使用。」
我:「的確是,真的太有意思了。不過,馬雅人學寫字的時候一定很累。」
他:「不會的,你小時候學漢字就是順其自然學下來了,但是白人會覺得漢字很恐怖,太難。身處於那種文化中,就不會覺得有什麼特別的難度。馬雅文也一樣,沒想像得那麼難。我也就是從明白那些開始,徹底對此著迷了。因為我很清楚,瞭解那些文字才僅僅是個開始。後來一邊收集資料,一邊分析對比,我發現了好多問題。那是一個真正遺失的文明,還有很多未知沒有答案,同時還有很多很多的疑點,充滿了矛盾的疑點。我也就是那時候明白了,我知道的才是一扇門而已,我希望能用自己的努力,找回那個遺失的文明。」
我覺得很有意思,一個非專業人士只是因為興趣就去研究這些—還屬於比較冷門的內容,並且知道這麼多,最後有了自己的一套想法和認識,這非常了不起。研究這些,很少有人願意做,但是卻讓無數人感到神祕莫測,充滿嚮往。為什麼呢?我不想用浮誇世風來辯解,我只想說:太多人在乎功利,而不願意靜下心來做一些無涉利益而真正有意義的事了。
然而,精神病人能,這不能不說是諷刺。
四維蟲子
他:「你好。」
我:「你好。」
他有著同齡人少有的鎮定,還多少帶點漫不經心的神態。但眼睛裡透露出的訊息卻是一種渴望,對交流的渴望。
如果把我接觸的患者統計出一個帶給我痛苦程度排名的話,那麼這位絕對可以躋身前五名。而他只是一個十七歲的少年。
多達七次的接觸失敗後,我不得不花大約兩週的時間四處奔波—忙於去圖書館,拜會物理學家和生物學家,還聽那些我會睡著的物理講座,並且抽空看了量子物理的基礎書籍。我必須這麼做,否則沒辦法和他交流,因為聽不懂。
在經過痛苦惡補和硬著頭皮的閱讀後,我再次坐到了他面前。
由於他未成年,所以每次和他見面都有他的父親或母親在他身後不遠的地方坐著,同時承諾:不做任何影響我們交談的事情,包括發出聲音。
我身後則坐著一位我搬來的外援:一位年輕的量子物理學教授。在少年的注視下,我按下了錄音筆的開關。
他:「你怎麼沒帶陳教授來?」
我:「陳教授去醫院檢查身體了,所以不能來。」
陳教授是一位物理學家—我曾經搬來的救兵,但是效果並不如我想像的好。
他:「哦,我說的那些書你看了沒?」
我:「我時間上沒有你充裕,看得不多,但還是認真看了一些。」
他:「哦……那麼,你是不是能理解我說的四維生物了?」
我努力在大腦裡搜索著:「嗯……不完全理解,第四維是指時間對吧?」
他:「對。」看得出他興致高了點兒。
我:「我們是生活在物理長、寬、高裡面的三維生物,同時也經歷著時間軸在……」
他不耐煩地打斷我:「物理三維是長寬高?物理三維是長度、溫度、數量!不是長寬高!長度裡面包括長寬高!」
他說得沒錯,我努力讓自己的記憶和情緒恢復常態,沒想到自己居然會有點緊張。
他:「要不你再回去看看書吧。」他絲毫不客氣地打算轟我走。
我:「其實你知道的,我並沒有那麼好的記憶力,而且我才接觸這些,但是我的確看了。我承認我聽某些課的時候睡著了,但我還是盡力地聽了很多,還有筆記。」說著我掏出自己這段時間做的有關物理的筆記放在他面前。
這時候坦誠是最有效的辦法,他情緒緩和了很多。
他:「好吧,我知道你很想瞭解我說的,所以我不想難為你,盡可能用你能聽懂的方式告訴你。」
我:「謝謝。」
他:「其實我們都是四維生物,除了空間外,在時間軸上我們也存在,只是必須遵從時間流的規律……這個你聽得懂吧?」
我:「聽得懂……」
我身後的量子物理學教授小聲提醒我:「就是因果關係。」
他:「對,就是因果關係。先要去按下開關,錄音才會開始,如果沒人按,錄音不會開始。所以說,我們並不是絕對的四維生物,我們只能順著時間流推進,不能逆反,而牠不是。」
我:「牠,是指你說過的﹃絕對四維生物﹄嗎?」
他:「嗯,牠是真正存在於四維中的生物,四維對牠來說,就像我們生活在三維空間一樣。也就是說,牠身體的一部分不是三維結構性的,是非物質的。」
我:「這個我不明白。」
他笑了:「你想像一下,如果把時間劃分成段的話,那麼在每個時間段,人類只能看到牠的一部分,而不是全部。能理解嗎?」我目瞪口呆。
量子物理學教授:「你說的是生物界假設的絕對生物吧?」
他:「嗯……應該不是,絕對生物可以無視任何環境條件生存,超越了環境界限生存,但是四維生物的界限比那個大,可以不考慮因果。」
量子物理學教授:「具有量子力學特性的?」
他:「是這樣。」
我:「這都是什麼意思?我沒聽明白。」這部分的幾堂入門課我都是一開始就睡了。
量子物理學教授:「說清這個問題太難了,很不負責地這麼簡單說吧,就是兩個互不關聯的粒子單元,也許遠隔萬里卻能相互作用……我估計你還是沒聽懂。」
我隱約記得跟某位量子物理學家談的時候對方提到過,但是此時腦子卻無比混亂。我有一種不好的預感:這次談話可能會失敗。
少年接過話頭:「最簡單的說法就是,你在這裡,不需要任何設備和輔助,操縱家裡的一支畫筆在畫畫,完全按照你的意願畫,或者像在電腦上傳檔一樣,把一個三維物體發給遠方的別人。」
我:「那是怎麼做到的呢?」量子物理學教授:「不知道,這就是量子力學的特性,也是全球頂尖量子物理工作室都在研究的問題。你是怎麼知道的?」後面的話是對少年說的。
他:「四維生物告訴我的,還有看書看到的。」
我:「你說的那個四維生物,在哪兒?」
他:「我前面說過了,牠的部分組成是非物質性的,只能感覺到。」
我:「你是說,牠找到你,跟你說了這些並且告訴你看什麼書?」
他:「書是我自己找來看的,因為我不能理解牠給我的感覺,所以我就找那些書看。」
他說的那些書目我見到了,有些甚至是英文學術雜誌。一個高中生,整天抱著專業詞典一點一點去讀,就為了讀懂那些專業雜誌刊登的專業論文。
我:「可是你怎麼能證實你的感覺是正確的,或者說你怎麼能證明有誰給你感覺了呢?」
他冷冷地看著我:「不用很遠,只倒退一百多年,你對一個當時頂尖的物理學家說你拿著一個沒有巴掌大、沒一本書厚的東西就可以跟遠方的人通話,而這要靠圍著地球轉的衛星和你手機裡那個跟指甲蓋一樣大小的卡片;你可以坐在一個小螢幕前跟千里之外的陌生人交談,而且還不需要任何連接線;你看地球另一邊的球賽只需要按下電視遙控器,他會怎麼想?他會認為你一定是瘋子!因為那超出當時任何學科的範疇了,列在不可理喻的行列,對嗎?」
我:「但你說的是感覺。」
他:「那只是個詞,發現量子之前沒人知道量子該叫什麼,大多叫作能量什麼的。你的思維,還是慣有的物質世界,那是三維的!我要告訴你的是﹃四維﹄,非得用三維框架來描述,我覺得我們沒辦法溝通。」他再次表示我該滾蛋了。
量子物理學教授:「你能告訴我那個四維生物還告訴你什麼了嗎?」__
「是絕對四維生物。」他不耐煩地糾正。
量子物理學教授:「對,牠還給你什麼感覺了?」
他:「牠對我的看法。」
我:「是怎麼樣的呢?」
他嚴肅地轉向我:「應該是我們,是對我們的看法。我們對牠來說不是現在的樣子,因為牠的眼界跨越了時間,所以在牠看來,我們都是跟蠕動的蟲子一樣的東西。」
我忍不住回頭和量子物理學教授對看了一眼。
他:「你可以想像得出來,跨越時間地看,我們是一個很長很長的蟲子怪物,從床上延伸到大街上,延伸到學校,延伸到公司,延伸到商場,延伸到好多地方。因為我們的動作在每個時間段都是不同的,所以跨越時間來看,我們都是一條條蟲子。從某一個時間段開始,到某一個時間段結束。」
我和量子物理學教授都愣愣地聽著他說。
他:「絕對四維生物可以先看到我們死亡,再看到我們出生,沒有前後因果。其實這個我很早就理解了:時間不是流逝的,流逝的是我們。」
他一字一句地說完後,任憑我們怎麼問也不再回答了。
那次談話基本上還是以失敗告終。
不久後,少年接受了一次特地為他安排的量子物理考試,結果很糟。不知道為什麼,我聽了有些失望。
如果,他真的是個天才,那麼他也只能是一百年後,甚至更遙遠未來的天才,而不屬於我們這個時代—我是說時間段落?也許吧。我至今依舊很想知道,那個所謂的「絕對四維生物」是什麼樣子。牠恐怖嗎?我可能永遠沒辦法知道了,即便那是真的。寫到這裡的時候,莫名地想起歌德說過的一句話:真理屬於人類,謬誤屬於時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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