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經絢爛的彩虹:CNN名主播安德森古柏與母親的深情書信,訴說生之狂熱,愛與失去

曾經絢爛的彩虹:CNN名主播安德森古柏與母親的深情書信,訴說生之狂熱,愛與失去(圖片來源:pixabay)

我的母親,彷彿來自一個已然消逝的世界,不復存在的時間與空間。我向來把她想像成是個擱淺在此地的訪客;來自遙遠星辰的使者,而那顆星星早在久遠以前,燒毀殆淨。

她的名字是葛蘿莉亞.凡德貝特。我年輕的時候,總是試著隱藏這個事實,不是因為我以她為恥──絕對不是──而是因為,我希望別人在知道我是她兒子之前,先好好認識我這個人。

「凡德貝特」是個顯赫的姓氏,我一直很高興自己不用扛起這個姓氏。我喜歡「古柏」,負擔比較沒那麼重,不會在別人介紹我的時候,讓對話產生尷尬的停頓。老實說吧,「凡德貝特」這個名字有歷史、有包袱。即便你不明白我的母親那非比尋常的壯闊人生,僅憑她的名字,一般人也足以產生各種預期與假設了。不過,她的真實生活,和你想像的並不相同。

母親的名聲響亮,成名時間幾乎超過今日在世的所有人。她出生的新聞就成了當時的頭條;不論好壞,從呱呱落地以來,她一直受到公眾的矚目,成功與失敗都看在大眾的眼裡。她的人生角色多變,經歷過許多不同的生活;她當過演員、藝術家、設計家跟作家;她曾經日進斗金,繼而痛失財富,最後仍然憑一己之力再度把錢賺回來。她熬過種種難關:受虐、父母亡故、喪偶、兒子自殺,還有其他無數的創傷與背叛,若非擁有不屈不撓的決心,她可能早已被生活擊潰。

這樣看來,母親似乎是身經百戰的倖存者,但是她卻沒有倖存者通常會出現的那種兇悍氣質。沒錯,她是我所認識的人裡最堅強的,可是,兇悍? 我不這麼認為。她從未讓自己長出保護的強韌盔甲,寧可選擇繼續擁有脆弱易感的心,對於所有的全新經驗與可能性敞開心房。也正因如此,母親可說是我所認識的人當中,最青春洋溢的。

母親現年九十二歲,可是她的模樣從不顯老,而且她也從來不感覺到年齡對她有任何影響。「她和以前一樣聰明機敏。」大家常常這樣稱讚上了年紀的人,而我的母親甚至比年輕時更加充滿智慧。她以睿智的眼光看待過去的人生。所有曾經掛懷的小事,而今不再重要。她對自己的人生已有通透眼光,而我才正開始對自己的人生有這般體會。

二○一五年的年初,母親在九十一歲生日的前幾週,罹患了呼吸感染疾病,難以根治痊癒,這輩子頭一次嚴重病倒。她當時完全沒有對我透露病情。我每次出差去國外採訪,為免母親擔心,總是拖到最後一刻才打電話告訴她。而那時我一如往常撥電話,當她接起電話的時候,我立刻察覺狀況不對──她呼吸短促,幾乎說不出話。

我真希望我可以告訴你,我當時立即取消行程而衝到母親身邊──但我並沒有。我不確定當時心頭是否掠過她病重的念頭,或許有,但採取相應行動太不方便,所以我並未多想。那時我正要出發執行勤務,我的團隊已經前行啟程,臨時要求退出任務已經太晚。

我離開之後不久,她就被緊急送往醫院,不過我一直等到回國才知道這件事。那時,她已經返回家中。

之後,長達幾個月的時間,她都苦於氣喘跟持續呼吸感染,有時甚至連站都站不穩。她的身體不若以往靈活,一度連續多天甚至都下不了床,她幾乎無法接受自己的狀況。母親有好幾位密友都是近年過世,她此生終於第一次感覺到,老之將至,自己果然上了年紀。

「我想再多活幾年,」她告訴我。「我仍有創作慾望,而且我很好奇,想看看最後的成果,我的創作會變成什麼模樣?」

她的九十一歲生日在即,我開始思索我倆的關係:從兒時到現在。我開始忖度,我們的關係真的足夠親近嗎?

我的父親和哥哥都過世了,離開了我和母親,如今我們只剩彼此,同時以各自的方式盡力面對痛失親人這件事。我的父親在一九七八年過世,我當時十歲;我的哥哥卡特在一九八八年自殺,我當時二十一歲。所以我的至親、直系親屬裡,只剩下母親;而伴我一同成長的人,如今只有她還活著。

我和母親的關係,是非一般的母子關係。你不會想從我的母親身上,徵詢關於學校或工作的實務建議。她的人生體悟全是得來不易的真理;唯有歷經大風大浪的人生,才能擁有的珍貴體會:充滿了愛與失去、悲劇與勝利、遠大的夢想與深刻的心碎。

不過,在我的成長期間,母親卻很少談及她的人生。她的過去總像一個謎團。她的父母和祖父母在我出生前就過世了。對於她童年時期的動盪,或是認識我父親以前的歲月──也就是形塑她這個人的種種事件──我所知甚少。我發現,關於她的事情,其實很多部份我一無所知──她曾經歷過的人生、銘刻在心卻未傳承下來的人生教誨。很多時候,是因為我沒主動問起。而,關於我的事情,有很多她也不知情。我們年輕的時候,都浪費了好多時間。我們常對父母有所保留,覺得難為情,甚或充滿怨懟,或是希望我們的面貌和他們有所不同。

隨著我們長大成人,情況會有所改變,可是我們並不常去探索新的方式,來與彼此交談對話。我們刻意拖延,遲遲不去討論複雜的議題,以免遭逢更棘手的問題。我們總認為自己未來總有一天會改變一切挽回一切,可是人生無常,最後可能一切已經太遲。

我不希望和母親之間因為有所保留而徒增遺憾,所以在她九十一歲生日之際,決定和她開啟新的對話,關於她人生的對話。不是平凡乏味的細節,而是真正重要的事情──那些她經歷過的人生,我有所不知或不完全理解的那些。

我們透過電子郵件開啟對話,持續了將近一年。母親近來才開始使用電子郵件,起初她的信只是一兩行字,等她逐漸適應了電腦打字,她開始愈打愈多,愈說愈多。你會在之後的內容裡讀到,那些非常私密、極度個人的回憶。她向我揭露了以往從來不曾當面說出口的事情。

母親在她生日的那天早晨,寄給了我第一封電郵。

九十一年前的這一天,我出生了。
我想起葛楚德姑姑寫給我的一封信箋,是很久以前的一次生日收到的。
「想想看,妳今天就滿十七歲了耶!」她寫道。
嗯,而今天──我整整九十一歲──有智慧得多,但內心某部分依然是十七歲。
人生的答案是什麼?
人生的祕訣是什麼?
真的有祕訣嗎?

那封電子郵件和三個提問,開啟了一場對話,最終改變了我們母子的關係,我們先前都不曾想過,竟有可能與彼此這般親近。

我想,這樣的對話是許多父母跟成年子女都期望能有的。而這場對話,也使得過去一年成為我人生中最寶貴的一年。打倒存在於我倆之間的沉默高牆後,我以超乎自己想像的方式,重新瞭解了母親與自己。

我現在知道,在你人生中佔據極大分量的人──無論是家長、孩子、戀人或朋友──想改變你與對方的關係,永遠不嫌遲。只要願意打開心房、擺脫定見,放開長久以來的假設,以及自己遲遲無法釋懷的輕慢。

我希望,本書的內容可以鼓勵你思考自己與所有人的關係,也許能夠幫助你,開啟與自己所愛之人的全新對話。

畢竟,現在不做,更待何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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