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流青春:走過上癮地獄的大改人生

下流青春:走過上癮地獄的大改人生(圖片來源:lechenie-narkomanii)

慈父的呼喚

我的毒癮實在太深了,每一次發作都搞得天下大亂,有一次的狀況比醫院那次更加誇張。

那一次原本是要去勒戒所的。進去的前一天,我心想,反正都要戒了,進去之後絕不可能給我任何毒品,之前幾次戒毒經驗真的讓我覺得生不如死,不如趁現在一次多打一點,如果死了就一了百了。於是我跑去買了一支很大的針筒,容量至少有平常的六倍多!我把它裝得滿滿的,一次打下去,但那針下去,我立刻昏迷。

家人發現後立刻叫了救護車,趕緊送往光田醫院急診室。但醫師急救不成,覺得我可能沒救了,不敢收容。爸爸不想就這樣放棄,千拜託萬拜託的請醫師幫我辦轉診,然後又把我轉送到台中榮總毒物中心急診室。那時我已經沒有意識,唯一記得的一幕是,我看到眼前只剩下一道白光,我連身上穿的衣服都變成白色,而我正朝向那道白光走去。朦朦朧朧中我隱約聽到爸爸說話:「你要堅強!你要堅強!剩你一個而已,你要堅強!」

當時的感覺是,我一直不由自主地往那道白光前進,含著眼淚向爸爸拜別。但是耳邊又聽見他難得的溫柔呼喚,心裡覺得好難過,好捨不得爸爸﹒﹒﹒﹒﹒﹒

當我醒來時,人就躺在榮總的加護病房。剛醒來時,頭部感到很沉重、很不舒服,就在慢慢恢復意識之後,發現了一件事:怎麼有點滴瓶掛在旁邊?但點滴的針頭既不在手背上、也不在手肘上,腳背上也沒看到。那到底打在哪裡?我繼續摸索,發現點滴針頭竟然打在脖子的大靜脈上!

原來我的手臂和大腿早就因為長期注射毒品,導致皮膚潰爛、血管下沉、肌肉凹陷,甚至引發了蜂窩性組織炎。護士找不到血管下針,只好從頸部大靜脈扎入。我一摸到脖子上的軟管,突然感到很高興,心想:「太好了,以後水路就直接從脖子上走,不用從手上打,這樣更快。真是太好了!」一想到這裡,整個人精神都來了,開心得要命!

於是,我決定要回家。我又開始矇騙護士,東拉西扯的,騙得那位護士把加護病房第一道門的保全設定都打開了。眼見第二道門就要開了,我就可以偷溜出去,但主治醫師居然在這節骨眼出現了!

儘管被發現了,我還是堅持要出院,因為我想回去利用這根插在脖子上的軟管,把毒品打進去,好好過癮一下!

醫師告訴我,要出院可以,但需家人簽署切結書,才能把我帶回去。後來家人趕過來,被我鬧得無可奈何,只好簽下切結書,辦理出院手續。離院前,護士動手拔掉我脖子上的軟管。這怎麼可以?我出院的目的就是要保留那根管子啊!我立刻跳起來說:「誰都不可以碰這根管子!不然我跟他沒完沒了!」最後的結局還是一樣,爸爸大概又是拜託醫院幫我打鎮靜劑。醒來時,我又是被五花大綁的躺在病床上。

如今回想起來,對我當時的偏頗想法實在感到不可思議,竟然為了倚賴毒品,而有這樣扭曲的觀念?!吸毒吸到這步田地,真的很悲慘!

由於毒癮已到了無法自拔的程度,每次施打的毒品量愈來愈重。後來有一回,我又因為吸毒過量而昏迷家中,再度送往台中榮總的加護病房。

當我醒來時,看見爸爸趴在病床邊睡著了。我不知道他在這裡守了多久。我發覺爸爸頭頂的頭髮幾乎都禿了,剩下的頭髮也差不多全白了。爸爸是什麼時候變得這麼蒼老?我居然都沒注意到!

我伸手想去摸摸爸爸的頭髮,卻不小心把他弄醒了。爸爸抬起頭來,看到我只說了短短一句:「你醒了。」接下來就不知道要和我說什麼了,只是緊緊握著我的手,雙眼盯著我看。我感覺到爸爸那雙手好粗、好多繭,可是好溫暖。爸爸是個受日本教育的傳統男性,很不擅長言辭,但此時的我因為經過急救,又是催吐又是插管,根本沒法說話,只能靜靜盯著他看。

父子倆也不知道這樣對望了多久,終於爸爸說了第二句話:「你要加油啊!」這時,我已經嗚嗚咽咽泣不成聲,淚水布滿臉上,又流到脖子,連枕頭都是溼的。

那個當下,我才知道自己有多麼軟弱。我真的好怕死,好害怕離開我的家人!明明知道家人這麼愛我,我也真的很想戒毒,但為什麼就是做不到?我好恨,好恨自己,為什麼這麼不爭氣?

經過那次在醫院與爸爸的獨處,讓我深深感受到家人的愛,是那種無怨無悔、不求代價的支持,而且支持的是個像我這樣軟弱不堪的人,那份愛是我重新站起來的最大力量。也因為這股愛的力量,成為我日後想服事少年之家的最大動力;很多孩子之所以會走錯路,就是因為失去父愛、失去母愛,我想給他們毫無條件、用不完的愛,同時也期許自己扮演這些孩子在世上的父親,彌補他們過去所失去的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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