財富大逃亡:健康、財富與不平等的起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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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世界的福祉

人類歷史上最大的脫逃,就是逃離貧窮與早夭。數千年來,幸運能逃過早夭的人,通常要度過多年窮困不堪的日子。從啟蒙時代、工業革命及細菌致病理論之後,生活水準已改善許多倍,壽命增加一倍以上,人們過的生活也比以往更充足、更美好。這個過程仍在持續進行。我的父親比祖父輩多活了一倍歲數,他是土木工程師,實質所得比當煤礦工人的祖父多出好多倍,而身為大學教授的我,教育與所得又大幅超越父親的教育與所得。在全球各地,兒童與成人的死亡率持續下降。不過,這場脫逃仍未完成。仍有十億人的生活水準、教育程度與壽命,不比他們(或我們)的祖先好多少。對我們這些比祖先更富有、更健康、更高壯、接受更多教育的人來說,大脫逃造就了巨大的差別。就另一層不那麼正面的意義來說,大脫逃同樣造就了巨大的差別,因為全世界有許多人被遺留在後頭;這個世界比三百年前更加不平等許多。

本書要呈現大脫逃的故事,述說它對人類帶來的好處,以及如何導致現今的不平等。本書還將說明我們應該或不應該採取什麼行動,以便協助仍困在匱乏之中的人們。

我用「福祉」這個字眼,指稱對人類及美好生活有益的所有好事。福祉包括物質上的,像是所得和財富;身體與心理上的,則顯示在健康與幸福上;以及教育和參與社會的能力,則透過民主與法治來呈現。本書有許多章節將聚焦在兩項要素上,也就是健康與財富。在此處的概論,也會略微探討幸福。

我首先將概述現今世界的福祉,論及三、五十年來的演變;呈現基本的事實,並且只會稍做解說。在後面的章節中,我將更仔細探討個別主題,分析我們如何進展到目前的地步,並且檢討下一步的去向及如何進行。

健康與財富

在討論福祉時,健康是很好的起點。你必須先活著,才能有美好生活。健康不佳與傷殘會讓人難以享受美好生活。因此,我從存活開始討論。

現今出生在美國的女嬰,預期可以活到八十多歲。事實上,這個官方估計非常保守,因為在她這一生中,死亡率可能繼續降低。以過去的進展來看,進步不太可能突然停止。當然,我們很難預估未來的健康有何改善,但合理猜測的話,現今誕生在富裕美國的中產階級白人女嬰,有五成的機會可以活到一百歲。這與她曾祖母的處境天差地別,假設曾祖母出生在一九一○年,當時平均壽命是五十四歲。一九一○年出生在美國的所有女嬰之中,二○%在五歲之前就會夭折,每五千人中,只有兩人可以活到一百歲。即使是她祖母的年代,也就是出生在一九四○年的世代,平均壽命也只有六十六歲,而且三‧八%的人活不到周歲。

這些歷史上的差距雖大,但相較於現今各國之間的差異,就微不足道了。現今的世界裡,有許多地方的健康狀況比一九一○年時的美國還要糟。在獅子山(或是安哥拉、史瓦濟蘭、剛果民主共和國或阿富汗),有四分之一的嬰兒活不到五歲,平均壽命也只有四十歲出頭。婦女通常生育五到七個子女,大多數婦女至少會有一個子女早夭。在這些國家,每一千個出生嬰兒中,就有一個會造成母親死於生產,如果是生育十個子女的婦女,則死亡風險更提高到一%。雖然這些數字看似很糟,但已經比數十年前好太多,現在即使是在情況最惡劣,一切都顯得不像樣的地方,死亡率也正在降低。在處境最糟的國家,像是史瓦濟蘭,如果小孩可以活到五歲,就會面臨愛滋病的風險,大幅增加在青少年時期死亡的風險,而這個生命階段一般很少人死亡。不過,這樣的慘狀並非出現在所有的熱帶國家中,甚至也不出現在所有窮國中。在許多國家,其中至少包括一個熱帶國家(新加坡),新生兒的存活機率等於或高於美國。即使在中國與印度,二○○五年合計擁有全球三分之一以上的人口,以及全球近半數的窮人,而兩國現今新生嬰兒的平均壽命分別為七十三歲及六十四歲。

在本章稍後,我會多說明一些這些數據的來源,但此處需要強調的是,國家愈窮,健康數據也就愈差。然而,我們掌握較多的數據是兒童死亡率,也就是在周歲或五歲前夭折的機率,但非常缺乏成人死亡的數據,包括母親的死亡率、十五歲青少年能存活多久等。

健康不只是活著而已,也不是活得長久而已,而是活在良好的健康狀態裡。健康良好包括許多層面,比起是否活著更難衡量,但長期來說也有改善跡象,而且在富國與窮國之間也有差異。相較於窮國的人民,富國的人民痛苦及傷殘狀況較少。傷殘在富國裡逐漸減少。智商隨時間增加。在大多數的國家裡,人們變得更高。兒童時期如果攝食不足,或是得病,通常無法長到理想上基因所能允許的高度。身高比預期矮,可能顯示兒童時期失調,危及大腦發展,進而限制成年時的機會。歐洲人與美國人平均比非洲人高,更比中國人及印度人高出許多。兒童長大後,會比父母高,更比祖父母高出許多。全球的健康及所得改善,與全球不平等一樣,都會顯現在人們的身體上。

健康差異通常也會反映在物質生活水準或貧窮的差異上。現今的美國人比一九一○年或一九四五年時有錢,在平均壽命最低的國家,所得只是現今美國人的極其微小(到簡直難以置信)的一部分。一九六五到一九九七年在莫布杜(Joseph Mobutu)統治時期國名為薩伊,現今被荒謬地稱為剛果人民共和國這個國家,人均所得是美國人的○‧七五%,有過半數人口每日每人靠不到一美元過活。獅子山與史瓦濟蘭也有類似的現象。有些最慘的地方甚至沒有紀錄可言,因為目前正陷入衝突之中,像是阿富汗。

依據美國人口普查局的統計,二○○九年有一四%的美國人算是窮人,但美國的貧窮線高出許多,約每日十五美元。很難想像,每人每日只有一美元在美國要如何生存,雖然有人估計過,扣除房屋、醫療與教育的成本不計,每日一‧二五美元是過得去的,但一美元或差不多這個金額,就是全球最窮人口每天賴以維生的錢。

平均壽命與貧窮之間雖然有一定的關係,但卻不精確。在中國及印度,平均壽命分別為七十三與六十四歲,而印度有大約四分之一的人口,中國則是七分之一的鄉下人口,每天的花費不到一美元。雖然中國整體經濟規模很快即將超越美國,但中國人均所得約只有美國人的二○%,平均來說,就是一個美國人的所得可以養活五個中國人。也有國家雖然更窮,但平均壽命還挺不錯,例如孟加拉與尼泊爾的平均壽命約六十五歲,越南只稍微富裕一些,但在二○○五年平均壽命就有七十四歲。

還有一些富國的平均壽命表現得遠遜於所得。美國就是明顯的例子,美國人的平均壽命在富國中算是最低之一。另外一個相反的例子是赤道幾內亞,二○○五年此國因為原油收入而人均所得暴增,但平均壽命卻不到五十歲。赤道幾內亞位於西非,曾經是西班牙的殖民地,由總統姆巴索戈(Teodoro Obiang Nguema Mbasogo)統治,他足以角逐非洲最糟的獨裁者,這個國家出口原油,但大多數收入都入了他家族的私囊。

如果要設計一個理想國度,我們會將高平均壽命、良好健康、貧窮絕跡、民主與法治等項目納入。這些條件讓人們得以過著美好生活,能夠追求對他們有意義的事物。不過,如果不加以詢問,我們無法精確知道人們真正在意的是什麼,以及他們如何在健康與所得之間拿捏,甚至不確定這些對他們是否真的重要。人們有時能適應看似難以忍受的處境,即使在早夭與貧窮普遍的地方,或許都能產生一絲絲幸福感,甚至過著美好生活,彷彿在死亡的幽谷裡欣欣向榮。窮人在最艱困的情況下,也可能說他們過著好日子;富人看似擁有一切,卻可能覺得他們的生命非常令人失望。

在這樣的情況下,我們仍然選擇去測量人們的福祉,但重點在於人們可以過美好生活的機會,而不是他們如何過日子。不能因為窮人覺得快樂或適應力強,就忽略貧窮的事實,正如不能因為億萬富豪貪婪或自覺悲慘,就忽略財富的事實。將焦點放在森恩所說的「能力」上,就能從客觀環境所開啟的可能性,來檢視免於匱乏的自由程度是,而不是人們對這些情境的意見或感受19 。不過,覺得自己的生活不錯,至少本身就是好事,而且覺得幸福總比覺得悲傷好。這些感受有助於讓生活美好,而且了解人們有何感受也很重要,即使在評估福祉時並沒賦予這些感受任何優先順序。這個立場與一些功利主義者的看法不同,例如經濟學家雷亞德(Richard Layard)便主張,自我評估的幸福是唯一重要的事,良好環境若不能促進幸福,算不上有用,而且人們如果在艱困時還能快樂,困境就不算什麼。即使如此,正如我們在〈前言〉圖一及圖二所見的,生活惡劣殘酷且生命短暫的國家,它們的人民不見得滿意自己的生活,而富裕且長壽的國家,居民通常都很清楚自己的好運。

 

本文摘自聯經出版/ 安格斯‧迪頓《你的名牌包,原來都是韓國設計:韓國隱形冠軍SIMONE的故事

21212217你的名牌包,原來都是韓國設計:韓國隱形冠軍SIMONE的故事

作者:安格斯‧迪頓
出版社:聯經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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