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旅人而言,直覺更為重要,也因此離自己的心更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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賣菜的阿姨

在這裡待了不到一年,百物均漲,只有青菜,卻是愈買愈便宜。
 
平均每隔兩天,我會上街採買一次,買什麼沒有固定攤位,但買青菜一定去找市場裡那位賣菜的阿婆,我總叫她「阿姨」。

不記得從什麼時候開始,就和阿姨結緣了。自從在她那裡買過菜之後,以後我買青菜都直接去她的攤位找她,不管她那天有什麼菜、菜價如何。
 
在她那裡買了近一年的菜,我逐漸知道了這裡一些青菜的名字。

白菜苔苔——在我心目中,這是這裡第一名美味好吃的菜,美容菜,豆腐菜,鮮米,蒲公英……
 
人與人之間相處,有許多的難以言說。
 
去買過幾次之後,我就知道,她賣我的菜是比市價便宜的。

我是微不足道的小戶、散戶,而且是外地來的支教老師,不是長久住在這裡的人,只是短暫的過客,每次去也只買兩塊錢青菜,但她並不因此不在乎,似乎對我特別照顧。
 
我必須說,「阿姨」其實是精明的,是那種「天生做生意的料」的人。我覺得自己也挺精明的,去她那兒買菜,一是直覺地喜歡、信任她,二是因為她賣給我的菜真的比較便宜。

但慢慢地,不知道怎麼搞的,兩個精明的人卻愈來愈入戲了。我看不得她太過大方、不計成本。我一這樣,她反倒更大方。
 
到後來,每次買一兩塊錢的菜,她總是大把地往袋裡裝菜,直到我說「太多了,太多了!」她才停手,停手前還要再抓一小把。她還總要送我蔥、香菜,有時還要送我兩個瓜、幾個土豆。

我常常不收。她已經給我太多了。
 
有一次在接菜、收找錢的過程中,比較深度地觸摸到她的手,那雙手的粗糙程度,是我此生所真實觸摸過的手中最粗糙、堅硬的——像厚麻布或砂紙一般。不用問也可以想像,「阿姨」這一生一定極其辛勞,吃過很多苦,但她總是笑口常開的模樣。

那天去買菜,她又給我裝了滿滿一大兜。我拿出三塊錢,確實至少這個價。她不同意,說只能收兩塊錢。她非要退給我一塊錢,彷佛不經意地——但其實是用了心的——把比較新的那張一塊錢紙鈔還給我。

到後來,每次去買菜,都像是體會關愛和照顧的過程。
我們彼此喜愛,彼此敬重。
我一直沒有機會和她多聊幾句,這對我們來說都太不自然。

學期結束前我去買菜,「阿姨」對我更好了,除了多給菜、送兩把蔥,還送我一顆青花菜,我要給錢她不肯收,說是自己家種的,說我從那麼遠的地方來教學生……

我的眼睛冒淚花了。
 
人間真是有菩薩的,這樣善心的阿姨。一個不識字的婦人,只因為想到我「從很遠的地方來,一個人在這裡教學校的小孩子」,她就在自己能力範圍內對我好、照顧我……這是人性的美善,是溫潤的傳統美德,我竟有福親身領受,真是好感動。

下次再上街買菜,我送阿姨一包肖老師寄給我的台灣竹炭花生,聊表心意。她送我東西,也許我送她東西才行。

旅人筆記

對人對事的當下感應,有許多的難以言說——所謂「直覺」。對旅人而言,直覺更為重要,也因此離自己的心更近。

 

(本文授權自「二魚文化」,出處:二魚文化/劉湘吟《多一公斤的旅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