韋瓦第效應:你的人生是不是被貼了標籤?

韋瓦第效應:你的人生是不是被貼了標籤?

(圖片來源:pixabay)

身分隨因狀況:這世上存在著一種秩序

我還記得最早意識到自己是黑人是在什麼時候。當時我七、八歲,是學年的最後一天,接下來有一整個暑假等著我們。放學後,我和同社區的小孩走路回家,途中才聽說除了每星期三下午之外,我們「黑人」小孩不能到附近公園的游泳池游泳。於是那年夏天每到週三,我們就穿上泳衣,包緊浴巾,像篷車隊一樣從社區魚貫走到鄰接白人社區的那個神聖泳池。那是每週例行的一趟怪異的朝聖之旅,標示出了某個時間與地點的種族秩序――一九五○年代和一九六○年代初的芝加哥都會區。對我而言,那正是心理學家威廉.克羅斯(William Cross)所謂的「遭遇」(encounter)──遭遇到這世上存在著一種種族秩序的事實。這項秩序似乎對我的人生做出沉重的暗示:難道我這一生就只能在星期三下午游泳?為什麼?不僅如此,這還只是一連串事件的徵兆而已。緊接著我便發現我們黑人小孩只能在星期四晚上進溜冰場溜冰;其實在這些遭遇之前,住在我們社區的黑人小孩在我眼裡只是小孩而已。也就是說,我們只能在一星期的中間兩天當普通人?這些隔離措施實在讓人難以忽視,而且誤解的代價很大,譬如我十三歲那年,為了應徵桿弟,早上六點就到地區高爾夫球場等了一整天,結果被告知他們不雇用黑人,我這才意識到自己是黑人。當時還不知道身為黑人意味著什麼,但也稍微察覺這是件大事。

經過數十年的思考理解,我想我現在知道是怎麼回事了。當時我所認知到的無異於一種生活的條件限制,而最重要的是,這種條件限制與我的種族有關,與我在那個時間、那個地點身為黑人有關。條件限制再簡單不過:如果我每週三下午跟著那個篷車隊去泳池,那麼我就能進入;如果我在其他時間去泳池,那麼我就進不去。對七、八歲的我來說,這是個很差勁的生活條件限制,不過條件限制本身還不是最糟的。舉例來說,如果是因為沒有拿垃圾出去丟,而被父母做這樣的處罰,我還不會這麼懊惱。讓我生氣的是,只因為是黑人就被迫接受這樣的條件限制,我根本無計可施,而且如果光只因為黑人這個身分就足以限制我游泳,那麼這個原因還會造成其他哪些事情發生呢?

多年後的一次訪談中,有位大學生(他會在本書稍後登場)向我敘述了一個類似的經驗。他修過一門「非裔美國人政治學」的課,班上同學絕大多數是黑人和其他少數族裔,只有兩名白人,而他是其中之一。他也描述了一種生活的條件限制:如果他在言論上顯得不夠重視非裔美國人的經驗,或是在思考非裔美國人的經驗時顯得困惑,那麼很可能被視為對種族無感,或者……甚至更糟;如果上課時他什麼都不說,那麼就能大大避免同學的懷疑。他的條件限制就跟我的泳池條件限制一樣,讓他在那個時間、那個地點感受到自己的種族身分,感受到自己是白人,這是他以前從未多想的一件事。

一些令人苦惱的問題就從類似的經驗中衍生出來。還會不會有其他的條件限制?會有多少?涵蓋在哪些生活範圍中?會不會關係到重要事情?能夠避免嗎?需要時時小心留意嗎?

當我遭遇到我的泳池限制,心裡十分困惑。這限制從何而來?像這種與身分有關的生活條件限制,至今仍令我困惑,不過關於起源,我已經有一個可以說得通的想法。這些條件限制起源於一個社會在特定時期,根據某種身分,譬如種族,所建構起來的方式。這種組織結構反映出來的不只是一個地方的歷史,還有個人與群體為了爭取機會和好的生活,而持續不斷競爭的現象。一九五○年代末至一九六○年代初,芝加哥都會區根據種族所進行的建構方式,諸如嚴格的居處隔離、實際存在的學校隔離、就業差別待遇等等,意味著那個時期、那個地點的黑人有許多與身分有關的生活條件限制,而讓當時七、八歲的我憂心忡忡的週三下午游泳限制,恐怕是其中最無關緊要的了。

刻板印象威脅:改變自己面對的情境

我們來看看布蘭特.史泰普斯(Brent Staples)的經歷。他現在是《紐約時報》專欄作家,可是當時只是芝加哥大學心理系的研究生。事發當日,這位年輕的非裔美國男性一身簡便的學生打扮,走在芝加哥海德公園社區街上。他自己這麼說道:

我成了恐懼的語言專家。情侶看到我,不是緊緊挽著手就是連忙牽起對方的手。有人會橫越到對街去。原本在交談的人會忽然住口,直視前方,就好像避開我的眼神能救自己一命……

我一直好傻,老是走在街上對那些怕我怕得要命的人笑著問好。光是我的存在就已經傷害了他們,我怎會懵然不知……

我試著想表達自己沒有傷人意圖,卻不知道該怎麼做……於是我開始避開人群。我改走一些偏僻無人的巷道,以免讓人覺得我在跟蹤他們……出於緊張,我開始吹起口哨,而且發現自己吹得很不錯。我的口哨聲純淨悅耳,音調準確。夜裡走在街上,我會吹一些流行曲調,從披頭四到韋瓦第的《四季》都有。路人聽見我的口哨聲後,緊繃的身體慢慢放鬆,甚至有幾個人在黑暗中與我擦肩而過時,還會對我微笑。

史泰普斯面對的是一個幽靈,是一種瀰漫在海德公園社區街道上有關他所屬種族的不良刻板印象,而這個刻板印象就是:這一區的年輕非裔美國男性有暴力傾向。其他群體的成員在其他情境中所面對的刻板印象或許不同,比方說可能是數學能力不佳,而不是有暴力傾向,可是他們的困境相同。當處在有可能被冠上刻板印象的情境中,他們都明白一旦走錯一步,自己就會被概括在那個刻板印象中,別人也會以這個印象來看待他。這就是刻板印象威脅,就是在這些情境中,因為他們的身分所產生的隨因狀況。

除非想出方法加以扭轉,就像史泰普斯那樣。史泰普斯以口哨吹出韋瓦第的名曲,而且依他自己所說,他吹得非常好。這樣做對他有何幫助?會改變他對路人的態度嗎?會讓他變得更善解人意嗎?應該不會。

這麼做真正改變的是他面對的情境。而這種情境的改變精準地說明了刻板印象威脅的本質。他單憑一個舉動,就讓自己本身不完全符合「有暴力傾向的非裔美國男性」這個刻板印象。他展現出對白人文化的了解,甚至還是「高端白人文化」。路人也許聽不出他吹的是韋瓦第的音樂,卻能聽出那是古典樂,因此會對他另眼相看,認為他是受過教育、有修養的人,而不是有暴力傾向的非裔美國青年。這種青年通常不會用口哨吹著古典樂走在路上。

於是民眾幾乎是在不知不覺中拋下了刻板印象,不再透過暴力傾向的有色鏡片看他。他看起來不再那麼具威脅性。路人不認識他,但是知道他不是可怕的人,恐懼從他們的行為舉止中消退。史泰普斯自己也變得輕鬆。那瀰漫在空氣中威脅著他的刻板印象就這樣被擋開了。路人與他本身的行為變化顯示出,一直以來區區的刻板印象作用在每個人身上的力量有多麼強大,而這種刻板印象就如一朵聚積著整個民族歷史的浮雲飄在空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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