餐桌上的經濟學:我們被食衣住行的費用追著跑,錢都到哪裡去了?

餐桌上的經濟學:我們被食衣住行的費用追著跑,錢都到哪裡去了?(圖片來源:stevepb)

直升機撒錢論:那麼多的錢都跑到哪裡去了

量化寬鬆造成資金流竄

二○○八年全球金融海嘯之後,各國多不勝數的錢財都跑到哪裡去了?當時先進國家因為財政狀況不佳,所以財政政策的效果不大;利率已經低到為零,也無法再使用調降利率的政策。於是美國、歐盟、日本中央銀行購買政府發行的債券,再以增加貨幣的量化寬鬆政策來試圖增加銀行的貸款能力。這個政策不是直接發錢給店家或公司,而是擴大商業銀行的貸款能力。政策當局期待貸款能力變大的銀行釋出的錢財會往資產市場流,然後購買現貨或金融資產,藉此成為帶動現貨市場的力量。

股價上漲、個人財富增加的話,會出現增進消費的效果;中央銀行發錢也提高了物價上漲的預期心理。如果財富增加真能引發消費增加,那麼這與減免稅金、提高民眾消費能力的效果很相似,所以量化寬鬆政策最後成為了籌措貨幣的減免稅制政策。但是,即便中央銀行發放了貨幣,物價也未如預期地上升,反而出現債劵定價上揚、債券收益率下滑的現象。商業銀行開始購買風險更高的公司債券和股票,相關資金也流向了不動產市場,使得整體資產價值上升。

二○○八年全球金融海嘯後,先進國家量化寬鬆政策釋放出來的錢流入了新興國家,也提高了新興國家的資產價值。可是新興國家因延緩結構改革、原物料價格下滑,經濟日漸蕭條。美國在二○○九、二○一○年兩度實施量化寬鬆政策,美國經濟中的現貨部門卻未出現預期成效;二○一二年開始進行第三次量化寬鬆政策,到了二○一四年現貨部門指標才終於出現有意義的數字,這樣反而令人擔憂起頻繁的流動性。大眾觀察指數創新高的美國股市,議論著是否會泡沫化。但日本與歐洲的多數國家,即便實施了量化寬鬆政策,商家的消費或企業的投資卻未像美國那樣增加,錢只有流入債權、股市與不動產,使得中央銀行更加煩惱。

中國也掀起了股市投資熱潮,大家都在購買股票,導致中國股價短期間內急速上升。同一期間,儘管全球經濟仍不穩定,美國經過一番曲折之後,還是於二○一五年十二月將長期維持在零的基準利率調升到○.二五%。可是一踏入二○一六年,中國因為經濟成長率放緩、金融動盪等因素,股市開始急速下滑。並導致全球股市同步大跌,數月之後才找回些許穩定。有些人甚至看準中國不穩定的經濟,下注賭人民幣會貶值──華爾街正是這麼做,大規模賣空的行為像是在與中國政府較勁。

這有如電影《大賣空》其中的一幕,發行住房抵押貸款證券的銀行為了降低對自身的傷害,而付錢給像是標準普爾(Standard & Poor’s)這樣的信用評等機構購買評價等級。這是金融機構與信用評等機構聯手進行詐欺,造成無辜的人受害。華爾街人士找上標準普爾,追究為何沒有調降銀行信用評等,卻收到「你是個偽君子!」的答覆。究竟誰才是偽君子呢?利益掛帥,金融機構、信用評等機構都不擇手段地背叛彼此;一想到這是「金融的屬性」就讓人感到心酸。

日本早在二○○一年便領先全球實施量化寬鬆政策卻失敗了。非常積極的日本安倍政府再度實行量化寬鬆政策,可是每當經濟指標呈現政策效果不如預期,他們便會坐立不安。或許是擔心只實行量化寬鬆政策還不夠用,日本中央銀行在二○一六年一月時投入了負利率政策,而在美國的利率調漲、油價下跌、中國經濟成長緩慢等因素影響,全球經濟亂成一團之際,負利率這招苦肉計成為了全球經濟的話題。

需繳交帳戶保管費的「負利率」

「拜託,別把錢存在銀行,請拿出來花。把錢放在儲蓄戶頭要繳交保管費用。」

日本中央銀行引進負利率之後,日幣曾暫時停止跌勢而急速回升。金融市場一旦動盪不安,便會出現偏好購買無風險資產(也就是日幣)的效應。可是日本股市辜負了政府的期待──上次實行量化寬鬆時,他們以漂亮的股市成績作為回報,這一次卻表達出對負利率新政策的不滿。日本的負利率政策會如何影響個人或企業,我們必須持續觀察。

日本的負利率政策意義在於商業銀行若將錢(儲備金)寄放在中央銀行,將必須支付手續費。通常商業銀行會將法定存款準備金或超額準備金放在中央銀行,負利率政策則會促使商業銀行不要把錢存進中央銀行,而增加投入民間的金額。這是因為通貨膨脹未達到預期目標,日本中央銀行對經濟前景感到不安而實施的苦肉計。當商業銀行需對存放在中央銀行的準備金支付利息時,日本人民開始擔心商業銀行會為了維持收支,轉而向存錢在銀行的人民索取保管費用。雖然各國經濟的情況不同,瑞士由於不樂見瑞士法郎升值,比日本更早實施了負利率政策。二○一五年十月起,瑞士ABS銀行(Alternative Bank Schweiz)開始向個人存款收取負○.一二五%的利息。

這期間人民抱怨著大企業不投資,只把錢囤在了某處,這是因為企業判斷世界經濟會基於各種因素而萎縮,景氣也不穩定。為了給萎縮的企業注入活力、鼓勵外銷與投資,安倍晉三總理實施了特別措施。被稱為「安倍經濟學」的政策核心是讓日幣貶值,提高企業的出口競爭力。可是安倍經濟學實行後,日本企業並未如所想地將賺進的錢再拿去投資。儘管這件事還需要繼續觀察,但是都做到實施負利率的地步還成效有限,難怪會有人說安倍經濟學不算成功了。令人擔心的是,要人民別存錢、多花錢,用實質經濟逼人民花錢的負利率政策,這種要求對銀行、保險、證券公司等金融機構而言是否合理。在日本實施負利率之後,全球銀行的股價都受到波及。

美國聯邦準備理事會主席珍妮特.葉倫(Janet L. Yellen)對此劃清界線,表示現階段美國不需要負利率。全球經常盯著美國聯邦準備理事會主席的發言,因為在充滿著對各國貨幣未來的各式各樣預測中,美金價值的走向始終是其中關鍵。美金這種貨幣以商品之姿流竄在全球,是個令人在意其價值流向的魅惑之物。美國聯邦準備理事會以國債作擔保,將「美金」商品租出去;美國政府則為此代價向聯邦準備理事會支付訂定的利息。事實上,美國國債是以美國人民的納稅能力為擔保而發行,最終使得美金成為美國人民的債務,每次美金發行時,美國人民都必須承擔向聯邦準備理事會支付利息的義務。

我們懷疑美國美金貨幣的信任度,正如同美國政府懷疑已承擔許多債務的美國人民是否有能力償還;透過量化寬鬆而被釋放的美金,成了美國人的負債。因為許多國家深陷債務困境,因此人民身為國債投資者會懷疑本國政府或中央銀行的信任度;投資人思考手中握有的國債是否有能力贖回是很自然的事情。

在零利率的情況下,勉強實施的量化寬鬆政策彷彿流行病般地在先進國家中蔓延,但也有許多人開始質疑經濟成長的實效性與財富分配的公平性。量化寬鬆應該可以促進經濟成長,進而提高政府的償債能力並降低國家負債,但各國實施後的現況並非如此,甚至接連出現推行負利率的國家,使得人們對中央銀行的信任日漸動搖。

紙幣滅亡的時代即將來臨?

我們太習慣獲得利息了。如果把錢放在中央銀行,商業銀行自然期待獲得利息。如果說把錢存進銀行卻要繳交保管費,老百姓究竟如何打造自己的資產呢?人們認為日本銀行很有可能會進一步降低負利率。使用負利率的國家有歐元區、丹麥、瑞典、瑞士等,這些國家的社會因為不熟悉負利率,導致政治上的爭論逐漸激烈,使得金融安全性下滑,這就像是沒有罪的錢卻正遭受著處罰。在現實而非小說中發生了這種事,讓人非常好奇全球經濟之後會怎麼發展。

實際上,前美國財政部長羅倫.桑默斯(Lawrence L. Summers)在幾年前的國際貨幣基金組織研討會上,曾主張負利率(負三%~負二%)做為克服承受龐大負債的經濟方案,也就是將一百美元交給銀行,只拿得回九十七~九十八美元。學校教我們通貨膨脹是降低金錢的價值,如今負利率導入了另一項降低金錢價值的因素,我想經濟學課本需要改寫了。紙幣繞了一圈回來之後不只外觀磨損,價值還降低了,莫非紙幣滅亡的時代即將來臨?當把錢交給銀行保管反而造成損失時,持有現金的人就會越來越多。另外,先支付費用或快速償還債務時所獲得的優惠也會消失。

歐洲各國正發生著呼籲人民慢慢繳稅這種讓人哭笑不得的事情,店家也開始轉為給長期分期付款或貨到付款的客人提供優惠,不再鼓勵客人一次付清或預先付款。既然把錢放在銀行會有損失,許多投資者轉向至少還有賺頭的不動產發展。採用負利率的瑞士(家庭負債占GDP比重第一名)和丹麥的不動產價格已經大幅上升,這些國家的家庭負債比重比韓國還高。因此許多專家擔心一旦長期實施負利率,股價與不動產會出現泡沫化。從量化寬鬆到負利率,有人說「既便使用直昇機飛到空中撒錢,也要拉抬經濟」。說不定他們是想要召喚外號為「直升機班」的班.柏南克。

從量化寬鬆到直升機撒錢

我環顧全球還是找不到經濟正常的國家。歐洲、美國、中國、日本全都處於低物價狀態(或是物價下跌的通貨緊縮),承受著龐大債務之苦。政府繼續實施著不被人信任的政策,人們自然會對「貨幣的信任度」起疑。我忽然想起了強調這些全是貨幣現象的貨幣主義經濟學家米爾頓.傅利曼。我們來看看他在《貨幣的禍害》(Money Mischief)書中的論述。

在加羅林群島之中的某座島,島上原住民以石灰岩製成的巨大石頭當作貨幣。島上有一位擁有最大石頭幣的富翁,沒人看過他那顆最大的石幣,因為他幾代之前的祖先早將那顆大石幣扔進海裡了。村民們在偶然間知道了這件事,後來發生了什麼事呢?儘管大石幣在大海之中,村民人還是相信它是屬於富翁的,並承認他的地位。

這個故事的重點在於人們對貨幣的信任。傅利曼藉此想告訴人們,貨幣建立在信任的基礎上,而此信任必須穩定維持才能支撐住貨幣。

為了維持中央銀行的信任度,傅利曼主張「固定貨幣成長法則」(K-percent Rule)。與經濟走向無關,每年的貨幣供給額必須固定維持K%,才能延續人們的信任。不過現代很難遵守傅利曼這個法則,像是最近人們不帶很多現金,所以金錢交易的流轉速度(貨幣流通速度)不穩定又變得緩慢。傅利曼是假設世界的貨幣流通速度處於穩定狀態。當代世界已與傅利曼提出固定貨幣成長法則的時候差異很大,現在的中央銀行比起貨幣供給額,更加重視以基準利率為主的貨幣政策,這也就是我們所說的日本、歐洲一部份國家的負利率。

傅利曼一直捍衛著這個信任法則嗎?對他來說也有例外,那正是直升機撒錢。這是指為了拉抬經濟,中央銀行採取非傳統貨幣政策,印製新鈔後提供給市場,像是從直升機上撒錢似的。柏南克的「直升機撒錢」點子正是受到傅利曼影響,可說是他的徒孫。當基準利率成為負利率,經濟卻仍然無法順利運轉時,許多人討論著還有哪些可行措施。這種情況下,傅利曼的主張在某方面有著說服力。英國工黨黨魁傑瑞米.柯賓(Jeremy B. Corbyn)也對傅利曼的這個說法感興趣,提出了「人民量化寬鬆政策」(People’s Quantitative Easing),主張若是由中央銀行印鈔給政府投資基礎建設(例如道路運輸)或公有住宅,就可以牽引就業率提高、經濟成長和物價上升,可惜事情並沒有這麼單純。各國政府與中央銀行必須對直升機撒錢政策取得共識,因為這兩項主張看待經濟的目光可能不同。

全球經濟正停滯不前,可以引領市場需求的東西並不多。於是比起柏南克堅信藉由提高資產價值可以間接創造出需求的見解,人們現在更為關注傅利曼別樹一格、瞄準直接效應的直升機撒錢論。當為了搶救經濟需要大規模的消費,卻連降息也沒有用時,人們會更加關注「直升機撒錢」的作法。

歐洲和日本的中央銀行長期與通貨緊縮對抗,因為通貨緊縮帶來的物價下跌會造成人民延遲消費,進一步抑制消費需求。若是消費者都不肯掏出荷包花錢,難道不會出大事嗎?我們再來看一次全球經濟。為什麼大多數國家的家庭支出都達到了極限呢?那些國家的工業生產指數為什麼糟糕呢?全球正關注著許多國家為債而苦的狀況。二○○八年金融海嘯之後,在政策手段受限的情況下,經濟體系發生許多震驚世人的奇怪現象;所謂的「新常態」──隨著時間遞移而改弦易轍的全球經濟新秩序──也備受爭議。

當經濟政策的藥效堪慮時,中央銀行用直升機撒錢還會有用嗎?美國明白表示不會實施直升機撒錢,歐元區則是從法律上禁止這種作法。而日本這個國債占GDP比重最高的國家又是如何呢?負利率一登場,全球媒體便指出日本法律並未禁止直升機撒錢。全球經濟持續動盪,曾向班.柏南克(Ben Bernanke)徵詢意見的安倍總理,看來會進行許多比負利率更新穎的金融實驗。他這麼說:「我們得加速脫離這長達十年以上的通貨緊縮。」

天下沒有白吃的午餐

全球都在關注日本要如何靠緊急應變計畫來減少國債,以及怎麼延續安倍經濟學。諸如日本的龐大國債或歐洲的主權債務危機,正把很多國家逼上了懸崖。在這樣的情況下,我們必須領悟到強化國家財政儲備、處理家庭與企業的負債問題有多麼重要。

我們也必須留意美國聯邦準備理事會日後的利率調漲動向。在日本實施負利率政策之後,全球金融市場變得動盪不安。其他國家的經濟成長低迷時,美國經濟也會受到影響。但如果美國的就業指標表現良好,對經濟成長抱有充足信心的時候,美國可能會加快利率調整的速度,藉此吸收流動性過剩。美國股市雖然在二○一六年初曾因中國經濟發展緩慢而嚴重下跌,但於同年七月便強勢反彈,道瓊指數與標準普爾指數皆因經濟指標好轉而創下二○一五年以後的新高。美國股價上升打破了因日本負利率而面臨的經濟動盪不安,也導致難以評估英國脫離歐盟(Brexit)這種全球經濟不穩定新因素的影響有多大。如今是全世界融為一體的全球化時代,當美國調升利率,而其他國家卻實施負利率時,可能會因為各國中央銀行的目標衝突而產生問題。所以在金融海嘯以後,G20峰會屢屢強調各國政策彼此協調的重要性。

說到這裡,我們來回想一下傅利曼的名言吧!他說,「天下沒有白吃的午餐」,這句話充份表達出當今世道,直升機撒錢自然也不例外,終究要付出代價。強風正在吹襲,阻擋我們前進,但我們就算感到委屈也無從埋怨,因為所有的一切都相互連結。雖然現在難以預測全球經濟的下一步走向,即便如此,我們還是要大力地踏出每個步伐。

理論提出者:米爾頓.傅利曼(Milton Friedman, 1912.7~2006.11)

他是二十世紀的自由主義經濟學大師,對抗著一九三○年代經濟大恐慌之後崛起的凱因斯學派。他指責就算政府為了拉抬或穩定景氣而推行調整薪資或物價的財政政策,從實施到效果出現為止之間會出現嚴重的時間落差,政策也無法順利運行。他更重視要持續增加貨幣供給額的貨幣政策。他在一九六二年與妻子蘿絲.傅利曼一起撰寫的《資本主義與自由》(Capitalism and Freedom)中,反對將個人主義的傳統價值套用在當時的社會福利制度上,並主張由負所得稅來取代(當一個人的所得未達最低生活費用或繳稅額度的話,政府會補助最低生活費與實際所得的差額之稅制。韓國的薪資所得獎勵稅制也是同樣的主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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