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子──為你排難解憂

老子──為你排難解憂(圖片來源:pixabay)

(觀諸天地四時,是否能追尋出「常道」?人類畢其心智,化萬物於言語,然而「言」與「意」可否劃上等號?如何以「言」說明「道」之「意」?)道可道,非常道。

「可道」的「道」,是以語言文字進行說明。「常」:恆常不變。

可以使用語言文字敘述說明的「道」,不是恆常不變的「常道」。

其中至少有兩項內涵:(一)語言文字不等於「真實」,例如我們發出「火」的讀音,或在紙張寫下「火」的文字符號,但是並沒有「真實」的「火」,由我們的口中或由紙張中冒了出來。故知語言文字不等於「真實」,語言文字僅僅指向「真實」。但是,人類雖然創設語言文字以指向「真實」,然而「真實」從未停止改變,至於語言文字卻只是一項固定、而且並不隨著「真實」同步改變的媒介而已。例如「粉紅玫瑰」的敘述,雖使人們了解這朵玫瑰花的色澤,但是「真實」的粉紅玫瑰,並非永遠停駐在此色澤,它必將變化為凋萎枯敗,不再具有此一色澤。故知從未停止改變的「真實」,與語言文字並不密合;也就是語言文字不等於「真實」。所以讀者一旦見聞語言文字,必須自行由語言文字跳躍至「真實」。因此如果只是停留在語言文字的「道」,那麼將無法了解老子所揭示之「真實」的「道」,讀者必須由語言文字之「道」,跳躍至「真實」的「道」。

(二) 「常」是不變。天地之中,一切皆不斷地改變,然而「變」卻是不曾改變的恆常法則。所以老子揭示的「道」,即是因為始終不斷地改變,因此是恆常不變的「常道」。也就因為「常道」不斷地改變,無從以語言文字進行表述。故言「道可道,非常道。」

名可名,非常名。「可名」的「名」,是以語言文字進行指稱。「常」:恆常不變。

可以使用語言文字指稱的「名稱」,不是恆常不變的「常名」。

此之內涵與前二句「道可道,非常道」相近:(一)老子將所欲表述之「真實」,以語言文字取了「道」的名稱,但是此一「名稱」,不等於「真實」,讀者必須由語言文字的「名稱」跳躍至「真實」。(二) 恆常不變的「常道」,不斷地改變,所以它的「名」也就隨著它的不斷改變而改變。舉例來說,露珠聚積在地面,我們稱之為「水」;相同的物質一旦進入大氣的循環,我們稱之為「雲」;當它們凍結凝聚,我們又稱之為「冰」。由此可見,即使是相同的物質,在不同的狀態下便擁有相異的名稱。亦即它恆常不變的「常名」,乃不斷地改變,因此無從以日常的語言文字來概述。故言「名可名,非常名。」

雖然語言文字不等於「真實」,僅僅指向「真實」,有其侷限性,但是老子仍然使用語言文字做為媒介表述「道」。以下即是舉「有」、「無」為例,以說明「道」。

無名天地之始,有名萬物之母。以「無」稱呼天地的開始,以「有」稱呼萬物的母親。

在此不宜因為由語言文字觀之,「始」與「母」的名稱不同,便誤以為「始」與「母」有所不同,只須參看五十二章「天下有始,以為天下母。」便知「始」即是「母」,「始」與「母」是「一」而不是「二」。「始」與「母」均為根源之意。

再看萬物都存在於天地中,也都不可能離開天地,存在於天地之外;亦即「萬物」存於「天地」,「天地」中有「萬物」。雖然由常理觀之,萬物被涵蓋於天地之中以仰賴天地而生,因此「天地」與「萬物」之間似乎存有階級、次序性的關係。然而,由自然觀之,哪一處的地形地貌不因萬物之活動而有所更易?哪一處的天地不因萬物之存在而隨時空演替不已?疾風撼動蒼茫的沙洲,溪澗切穿深邃的溪谷,森林更隨著四季將天地換成不同的色彩;故知「天地」與「萬物」誠然為無從切割的整體。換言之,「天地」兼涵「萬物」,「萬物」蓄養「天地」;不可因語言文字不同,便誤以為二者可以切割、各自獨立。由此則可明瞭:不宜因為表述「天地之始」與「萬物之母」的語言文字不同,便誤以為二者的意涵不同, 實則「天地之始」即是「萬物之母」,兩者同存相依。

另外,常識認為「有」、「無」不並存,但是老子提出與常識不同的觀察,十一章「三十輻共一轂,當其無,有車之用。埏埴以為器,當其無,有器之用。鑿戶牖以為室,當其無,有室之用。故有之以為利,無之以為用。」車輪的三十根木條(車輻),共同聚集於車輪的軸心(車轂),正因為車轂中央的空「無」,與車輻木條的「有」,相互配合,所以車輪可以平穩滾動,提供給我們車輛的作用。揉和陶土做成器皿,器皿中央的空「無」,與器皿的陶土部分的「有」,相互配合,所以使我們的器皿具有盛物的功能。開鑿門窗建造成房屋,由於室內的空「無」,與房屋牆壁的「有」,相互配合,所以造就我們的房屋居住的功用。由以上三項生活中的例證,可知「有」之所以給予我們便利,乃因「有」與「無」相互配合,方才可能完美發揮作用;而且由車輛、器皿、房屋三項例證,可明瞭「有無」是無從切割的整體,也就是「有無」混融為「一」而不是「二」,其作用方才完整無所缺欠。

「有無」混融為「一」的情況,隨處可見,不僅僅只是以上三項例證而已,例如人類的血肉之軀是「實有」,然而我們張開嘴,口腔內部卻是「空無」,正因為口腔是「空無」,所以食物可由此進入體內,供給人體存活所需之營養與能量。此例再次說明「有無」不可分離的必然性,「有無」並非楚河漢界之不相往來。「有無」是無從切割的整體,並不因為語言文字給予不同之「名」便可切割為「二」。它們互通有無,是混融之「一」而不是「二」。

以此則可進一步了解:「無」既是「天地之始」,也是「萬物之母」;「有」既是「萬物之母」,也是「天地之始」。綜合言之,「有無」混融,即為「天地萬物」之根源,「天地萬物」出自「有無」混融之整體。

常無,欲以觀其妙;常有,欲以觀其徼。

恆常立於「無」,希望觀察萬有之「妙」;「妙」指開端、初始、本體、本質。也恆常立於「有」,希望觀察萬有之「徼」;「徼」指終點、最遠的邊際、作用、現象。

總是觀察「無」,但也改變觀察基點,總是觀察「有」。然而,由於「有無」互通,它們是混融之「一」;所以由「無」觀之,即是以「有」觀之;以「有」觀之,即是以「無」觀之。

至於「徼」──「終點、最遠的邊際、作用、現象」,必可追溯至「開端、初始、本體、本質」,也就是由「徼」必可追溯至「妙」;至於「妙」──「開端、初始、本體、本質」,必然同時存在於「終點、最遠的邊際、作用、現象」之中,也就是「妙」必然表現於「徼」之中,正如信手劃一條直線,不論直線有多長,有開端則必然出現終端,兩者自然而然地相應而生。所以「開端與終點」、「初始與最遠的邊際」、「本體與作用」、「本質與現象」,也是無從切割的整體。因此而明瞭「妙與徼」是無從切割的整體,並不因為語言文字給予不同之「名」便可切割為「二」;它們是混融之「一」而不是「二」。「妙」中有「徼」,「徼」中有「妙」。所以「常無」不僅可觀「妙」,也可觀「徼」;「常有」不僅可觀「徼」,也可觀「妙」。綜言之,立於「有無」混融之整體,則可「妙」與「徼」併觀。

此兩者同出而異名。

「此兩者」指「有」與「無」。

本句可由兩個面向來了解:(一)通常學者均認為「有」與「無」同出,也就是一同出自「有無」混融的整體,不過它們各自呈顯不同的樣貌,因此人們給予不同的命「名」,所以是「此兩者同出,而異名。」(二)「此兩者同,出而異名。」也就是「有」與「無」相同,因為「有無」是無從切割的混融整體,所以「有」同於「無」;不過它們雖然是「同」,但由混融的整體出來之後,因為各自顯現不同的樣貌,因此人們給予不同的「名」,所以是「此兩者同,出而異名。」

同謂之玄。

「玄」:深遠。
本句也可由兩個面向來了解:(一)「有」與「無」都可稱為「玄」。因此不僅「無」是「玄」,「有」也是「玄」,也就是「有無」混融的整體可稱為「玄」。(二)「有」與「無」彼此「相同」的這個狀態,可稱為「玄」。也就是「有無」混融的整體可稱為「玄」。以此不僅「無」是「玄」,「有」也是「玄」。

有鑑於人類的視覺對深遠之處,無從進行辨識,故知老子以「玄」表述道,揭示我們無從藉由感官對「道」進行認知。

玄之又玄,眾妙之門。「妙」指奧妙精微、起始、萬有。

就在這「有與無」混融的「玄」的狀態,「有無」相互激盪,一切的奧妙精微、起始、萬有,都由此產生,都由此門中走出。

在此,讀者或許應該思考:藉著老子所舉「有」、「無」之例,是否了解流動不已,變化無常,無從以語言文字賦予固定名稱的「常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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