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掠奪:華爾街的擴張和美國企業的沒落

大掠奪:華爾街的擴張和美國企業的沒落(圖片來源:pixabay)

如果好奇你的退休儲蓄帳戶將來會變成怎樣,不妨參考一下寶拉‧卓米(Paula Dromi)的故事。她是一名住在洛杉磯市中心的七十六歲社工,跟一個兒子住在一間不算寬敞的三房屋子裡。她的兩個兒子都已經成年,其中一人在失業一段時間後,為了省錢,決定搬回家住,並幫卓米分攤大部分的生活開銷。她的社會安全福利金,加上她兼差擔任治療師的收入,在支付每個月的房貸、房屋保險以及房屋稅之後,便所剩無幾。她和她於二〇〇〇年過世,從事新聞記者工作的先生,原來都有退休金規畫,但多年來為了支付他腦疾所產生的醫療費用,已將他的個人退休金帳戶(individual retirement account, IRA)以及他們兩人的存款耗費殆盡。卓米現在只有自己的個人退休金帳戶,但因為她經常更換工作,也和許多婦女一樣,為了養育子女曾經離開過職場,因此帳戶中的餘額相當低。除此之外,她就只有一棟價值四十四萬二千美元的房子。她當然可以賣掉房子換取現金,但如果這麼做,由於當地並沒有便宜的房子可以買,她就必須搬離洛杉磯市,遠離她的工作與朋友。於是她勉強拼湊了一個數代同堂的家以及特約工作的生活方式,並期待這個方式可以無限期延續下去。卓米說:「如果可以的話,我還要再工作二十年。」

從某個角度來看,卓米還算是幸運的。至少在目前,她還有一間可以跟別人一起住的房子,而且健康狀況也還能工作。但一名受過教育又很認真存錢的專業人士,居然在年老的黃金年代要如此勉強過日子,這件事彰顯的意義是:美國的退休金制度根本已經無法提供基本的生活保障了。為了在退休後維持像樣的生活水平而努力掙扎的卓米,並不是特例。統計結果顯示,過半數的美國人都沒有存到足夠的錢,讓他們可以在停止工作後,維持目前的生活水準;一個平均五十五至六十四歲的美國家庭,退休存款帳戶僅有十萬四千元美元,這根本不足以讓他們過幾十年像樣的生活。這是個正在發展中的危機,退休金制度改革倡議者、前參議員湯姆‧哈金(Tom Harkin)把這個危機比喻為「海嘯」。

與其他大規模但變化緩慢的危機,例如氣候變遷、健康保險以及教育品質一樣,我們很難讓大眾對退休金制度的危機產生急迫感。但在過去幾年裡,金融體系崩盤以及其產生的後果,已經讓大家更清楚這個問題的嚴重性。許多族群,特別是婦女與少數族裔,都損失了許多資產,並且被迫像卓米一樣要找出維持開銷的方法,而且都對未來的前景感到焦慮。卓米說:「我都在二手店買衣服,還自己動手做很多東西,只要可以,都盡量自己做。我一直在存錢,但對未來還是很悲觀。」

像卓米這樣的人無法存到更多錢的一個主要原因,就是我們的退休金制度遭到金融體系打劫。不僅是因為退休基金的私有化是個失敗的實驗,也因為如同本章將會說明的,退休基金的許多獲利都被金融機構以手續費的名義收走。但這些機構賺取這些費用,卻幾乎是不勞而獲的。這個問題已經累積一段時間了,再這樣下去,大家最不想見到的情況也將在二〇三〇年成真。在這一年,美國史上最大的族群,也就是嬰兒潮世代,將會把社會安全信託基金(Social Security trust fund)耗盡。而且也在同一年,年紀變大的X世代,也要開始離開職場進入退休生活,但這將不會是近幾個世代的退休族群所熟悉、充滿享樂的黃金年代。因此,解決退休基金所面臨的問題,也越來越有急迫性了。我們試著想像一名在二〇三〇年的典型退休族一下,與卓米一樣,她會是一個受過教育的女性。身為X世代的一員,她在那時候應該是六十五歲左右,她終生都在中小企業上班,離開職場時,公司並沒有提供退休金計畫(雖然小型企業在過去五十年創造了最多的工作機會,但其中只有一四%的企業提供正式的員工退休計畫)。我們這位新退休族在工作時一定有設法存錢,但她也是中產階級的一份子,也就是在二〇〇八年的金融危機中,遭受到最嚴重財富打擊的族群。再加上假設未來三十年,生活成本將不斷攀升,但實質平均薪資可能維持不變,這意味著,她可能存不到什麼錢,甚至存不到現在一般退休族平均四萬二千美元的退休金。

她有一半的收入將會來自社會安全福利金,如果將醫療支出考量進來,那麼當她不再工作沒有薪水後,她賴以為生的所得,只有全國平均薪資的四一%。從各種角度來思考,她將無法真的退休。與她諸多同儕一樣,X世代在退休後將會發現,自己必須打一份工才能維持最低的生活水準。她可能會在當地超市幫忙包裝購物袋,或者幫人清掃家庭,或者擔任保母,或者必須接受任何願意提供給六十五歲的退休老人,而不是精力旺盛的二十幾歲年輕人的工作。

或者她也可以像卓米這樣,讓子女繼續住在家裡分擔生活開銷,因為千禧世代混得並不好。根據普優研究中心(Pew Research Center)的調查,從一九六〇年代以來,與其他世代相比,千禧世代與父母同住的比例最高。部分原因是因為,他們成年出社會的時間點,正好在金融危機發生之後,但這是一個薪資水準停滯,失業率居高不下的時期。如果你在這個景氣循環階段進入職場,你的薪資所得將永遠追不上其他人。當千禧世代掙扎著要償還學貸,並努力存錢好搬離父母獨立生活時,他們剩餘的所得將會更少,這表示他們未來的退休金保障,將比他們的父母更低。

嬰兒潮世代掙扎著靠最低收入維生,X世代無法停止工作,千禧世代則展望著未來淒涼的財務前景。這是我們正要開始因應的退休金制度末日。

我們是怎麼走到這一步的?傳統思維就是先責怪文化以及這些個人,認為他們違背了美國傳統節儉儲蓄的清教徒精神。的確,現在的美國人與一九五〇年代相較,就可支配所得投入儲蓄的百分比而言,是比較低的。但造成這個結果有兩個原因。首先,在過去幾十年來,為了維持基本的中產階級生活,需要的教育、醫療保健以及居住成本,增加的速度越來越快。其次,在金融機構提供信用貸款,以支撐實體經濟成長無法負擔的實際開銷後,消費者債務已經像吹氣球般地急遽膨脹。正如本書先前許多章節討論到,這是一個雞生蛋或蛋生雞的循環問題。當經濟成長率放緩,到了中產階級無法支撐自己的生活水準時,金融機構就現身提供債務當作一種慰藉。對於這種機能不良的權宜之計,政客往往還推波助瀾,因為他們不想告訴自己的選民,過去的好日子已經結束了(部分原因是因為,這些政客也沒有勇氣推動真正可以促進成長的經濟政策)。

但退休金制度的危機,不只是前面提到的這些大趨勢而已,危機還來自金融業,尤其是管理我們退休儲蓄基金的資產管理業,以手續費為名,大幅取走我們賴以養老的退休金,但他們提供的報酬率,卻比我們將資金投入隨股市本身表現獲得收益的指數基金還要低。危機也來自401(k)這個失敗的實驗方案。這個意外形成的制度,對社會金字塔頂端階層相當有用,但對大多數美國人而言則不然。危機同樣來自於私人企業退休金制度的終結,以及被華爾街剝削、已經殘破不堪的州政府退休基金。這些華爾街機構已經摧毀了許多城市以及經濟區域。危機也源於越來越多的政府與私人企業,取消了協助美國人為退休生活儲蓄的作法。我們被迫要自行思考,找出不會在即將來臨的退休海嘯中滅頂的方法。但問題的根源並不在於消費者不負責任,而是在於我們的制度。退休制度不但不是一張安全網,反而變成了一個高風險地帶,而這個風險直接與所有美國人息息相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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