沿著寂寞,我找到自由:寂寞不只一種,所以33%的人寂寞,在不想一個人的過程中,我終於弄清人生要的到底是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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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當生命中的重要關係發生巨變

二○○一年十月的某一天,我的父親因為不明原因的高燒而掛急診,到了十二月他就過世了,而我的直覺是﹁這感覺又來了﹂。在許多方面來說,父親的過世像是重現父母離婚時,我得看著他離開家,再也不回來。對於父親第二次的離去,最可怕的是,我使勁掙扎的寂寞感復發了。不過,當時我已三十一歲,這也代表,比起小時候的無助,我現在已經有其他可用的資源。

父親過世後不久,我的手帕交茱麗葉對我說:「別忘了妳還有很棒的朋友。」不只是她,蘿拉和其他朋友都很幫忙我。當我忙著處理喪禮,還得努力消化這些衝擊的同時,他們幫我粉刷了當時才剛租下的公寓住所。因為他們不想看到我回到一個昏暗又斑駁的住處。

「我知道。」我回應著,一面看著奶油色和灰綠色的牆面。在父親過世之後那幾週,我都會想到這些朋友一起陪我站在積雪的墓地上,而這段記憶令我感到欣慰,提醒我並不像小時候那樣孤獨。

這種安心的感受或許就足夠了。我有朋友可以找,也有自己的事業了,我或許已經避開寂寞。雖然單身未婚,但我並不認為生活中如果只有工作和朋友,就必然會寂寞。只是,就在我以為一切都好轉時,問題出現了。

幾個月過去之後,我發現自己漸漸失去某種東西:那種至少和另一個人契合的感覺,已經消失了。當這種感覺逐漸消失,或者因為它已經消失了,我和其他人的關係也開始疏離,而且冷淡。

父親過世後的幾個月內,好友賽門的太太又懷了孩子,這件事讓他們的家庭關係更緊密的,我能參與的空間也變少了;蘿拉開始在奈洛比一間女性法律機構實習;茱麗葉在製片公司上班,非常投入於工作;而喬姬娜這一位說話溫柔的法學院朋友,則去了另一個城鎮。我開始和一位高大、黑髮的教授榮恩交往,然而他與我的父親相像,讓我難以承受,以至於還沒來得及進一步發展,我就結束了這段關係。

我的辦公室離多倫多的金融中心很近,幾條街之外有六、七十層高的大型塔樓,容納著上萬名的員工。我喜歡早上的尖峰時間,可以看著每個人從地下鐵匆忙出來,手上拿著公事包和一杯咖啡,手肘下夾著報紙。傍晚時刻,則觀看著與早上截然不同的過程。

早上的特色是有一點嚴肅,每個人看起來都很壓抑;晚上的氣氛則是比較輕鬆,人們一面等電車一面閒聊,或者漫步走向地下道入口時,一面講著電話。

在初秋的一個溫暖夜晚,大約是父親過世九個月之後,我在街上閒晃耗著。我走進一家書店買了《少年 Pi 的奇幻漂流》這本書,又在星巴克點了一杯薄荷茶。喝完茶,我走進廉價服飾店,隨意翻看著俗豔、輕薄、特價中的壓克力纖維針織衫,但這些衣服不是我的風格,所以我就離開了。只是一離開這家店,我就明白我無事可做。

我突然意識到,我沒有親友可以拜訪,家裡也空無一人。我在下班後閒晃,但以前的我並不會這樣遊蕩。我明白了,我只是想要拖延回到無人公寓的時間,因為到了週末幾乎沒有一個人在身邊。

寂寞,一直等我回應

金融區的店家將在一、兩個小時之內打烊,到時候只會剩下菸草店和貨運站還開著。我可以去電影院或更北邊的商場,但頂多再消耗掉兩、三個小時而已。我仍無法逃離這一個孤獨的夜晚。我只好加入離去的人潮,一起走往地鐵,然後聽到一列地鐵沿著北上的軌道,轟隆隆的駛過。列車靠站開門時,從隧道裡帶來了溫暖而潮溼的空氣。我開始覺得好像有一位我一輩子都認識的陌生人,那位一直在等著我認識他的人,已經找到我,並且朝我逼近,準備跟著我回家。

家庭,讓我最早感到寂寞的地方

曾有研究指出,寂寞是跟遺傳有關的。有些人天生就很容易寂寞,所以,當我回顧生命那幾段寂寞的時期,就覺得那是無法避免的。

我常幻想要是和姐姐們的年齡相近,爸爸媽媽沒有分開,而全家人都一直住在美國南方。這麼一來,我就會有另一套的人生劇本,在這套劇本裡,我天生易寂寞的遺傳體質,就不會與早期的孤獨經驗產生碰撞。

但事實上,我就是出生在一個常常得孤單一人的環境。我不是指自己沒有朋友。我人生最大的諷刺之一就是,儘管我的寂寞問題不斷出現,社交能力反而不是我真正的問題。

在校園裡,其他女孩經常簇擁著我,問我可不可以當我的好朋友。不過,這類奉承從來沒有讓我變得驕傲或虛榮,因為孤單會抑制著小小的自我。雖然不太確定在何時,不過我相當早就發現,我之所以比其他女孩容易交到朋友,純粹是我比他們更需要朋友。

圍繞在我周圍的孩子,並沒有發現到這一點。像是我的好友史黛西,她很喜歡玩一個遊戲,就是爬進她們家廚房下方的一處狹小空隙,那兒潮溼、布滿碎石、充滿泥土氣味,但她從來不知道這個遊戲讓我多麼不自在。

「我在這裡,」她會大喊,而我緊張的站在入口,害怕她突然消失不見,「我放了一個迴紋針做記號,你必須經過它。」接著,她就從這個狹小空隙爬出來,頭髮上沾著泥土,毛衣黏著蜘蛛網。我爬了一、兩步,看到光線離我只剩下一個手臂的距離,我就會驚慌,然後急忙的爬出來。

「妳真膽小。」史黛西總是不屑的說,然後往廚房去。

擁有五個兄弟姐妹的史黛西並不知道,也許永遠也不會知道,我對空洞的空間有懼怕感,我也認為這種懼怕很令人難堪,也難以啟齒。

所以,我的人生有兩套版本。從外人的角度,他們看到的是,我在史黛西家那張寬大的餐桌上,吃著高麗菜捲;和同學在學校玩著躲避球;在課堂上,唸著後面的女孩偷傳給我的紙條,享受著與人為伍的生活。

但是,真正的版本是,私底下的我都是孤獨一人。放學之後我打開家中後門,呼叫貓咪來作伴;或者在傍晚,當空無一人的屋子變得又暗、又嚇人的時候,我會跑去後陽台撥弄彈珠。雖然,我從來就沒有霸凌等人際上的問題。可是,我遇到的困難,是沒有一個人與我作伴。

我的家庭跟一般人一樣,一開始是完整無缺,父母離婚前,我們全家住在肯塔基州。我的母親至今都還保留當時的照片。小時候,我常常會把照片拿出來看,看著我的姐姐們穿著白色洋裝,站在陽光照耀下的門前階梯,畫面角落是一棵大橡樹,而前景則有父親的影子邊緣。這張照片有一種安詳,讓我深深著迷。

但自從搬到加拿大之後,這份美滿已撕裂成兩半。當時我4歲,父母離婚這件事意味著,我只有在星期天下午才能見到父親;我的母親突然成為單親媽媽,她必須白天拚命工作,晚上還去市區的大學教英文,再加上漫長的通勤時間,使得她常常不在家。而她的缺席,則說明了我必須自立自強。

「妳從來沒有給我添麻煩。」我的母親在幾年之後溫柔的對我說。她真正的意思是,我就算一個人也可以過得很好,因為大姐克莉絲汀在我8歲時就離家念大學了,二姐泰瑞莎也到了忙著交男朋友和參加樂團的年紀,我必須善於找樂子。

我的母親和我一樣喜歡獨處,她對我獨自一人這件事,從不批判。

其實,當我看到母親在家,我會非常開心,或者躺在床上,聽著母親用樓下那台打字機寫信和寫日誌的聲音。這就是問題了。只要有人在家時,我在獨處時的孤單感就完全消失了,但他們會誤以為,我喜歡一個人在家。

沒有人知道,每當週末的下午和晚上,距離我的母親下班還有好幾個小時,我會站在廚房不動,因為這個位置可以同時讓我看到前門和後門,以防有人闖入,接著我會和想像中的人物「藍迪」神經質的對話。

我的父親是一位大學教授,工作時間很彈性。當他離婚後,很快的又再婚了。這表示他不需要像我母親一樣,深受孤單及憂傷之苦。不過他們離婚時,法院限制他只能在週日下午與孩子見面,在如此短暫的時間裡,我的父親似乎不知道該怎麼與我相處。

「很了不起吧!」他問道,我們在一個畫廊的中庭,注視著一幅巨大的油畫。我到現在都還記得這幅畫,那是1960年代晚期,美國極簡主義藝術家埃爾斯沃斯.凱利(Ellsworth Kelly)的複製畫,純白的背景上,有一個巨大的藍色圈圈。我到現在都覺得要對這幅畫提出一番見地,很有難度,何況當時我才8歲。我不發一語,父親誤把我的困惑當作不滿。他開始擔心我,而我則對於讓他失望感到內疚。我們共處的星期日下午,往往可以用一種冷清的空寂形容。

我們通常會選在博物館、拍賣所,或者是客人稀少的餐廳見面。我們都寧願在室內找個地方蜷起身子看書。但直到坐車回家的路上,我才能真的放鬆。我會閉上眼睛,盡情享受爸爸在身邊的時間,然後呼吸他的氣味,那是刮鬍水的香味混合著棉T恤乾淨的味道,想像他在早晨叫醒我,唸故事書給我聽,當我累的時候輕撫著我的頭髮。

不過,這段路終究會結束。每當父親開回我的住處,他會跟我道別,卻不怎麼看著我。我則急忙下車,一頭鑽進大門,去找廚房裡的母親,她一面聽著收音機,一面做著下週要吃的三明治。然而,她獨自一人站在長桌前的身影,總會讓我充滿了恐懼感,後來我才知道那是一種預告,彷彿目睹自己未來的樣貌和生活,她的寂寞似乎更加確定我的寂寞也會來臨。

縱使母親有許多天賦,聰明、寬容、還有令人驚訝的機智,但她離婚後的生活卻是和孤單為伴。她的家人都在美國;接著丈夫離開了;而她的工作,必須鎮日與不會說英文的人為伍;帶著美國中西部的口音,也讓她在多倫多格格不入;她是一位無神論者,卻住在天主教社區,尤其她在那個年代,離婚是不被諒解的。有時候,我去廚房找她,會看見她在那兒睡著,頭輕輕的枕在手臂上,畢竟工作了一天,再加上夜校,已經讓她筋疲力盡。

 

本文摘自大是文化/艾蜜莉‧懷特《沿著寂寞,我找到自由:寂寞不只一種,所以33%的人寂寞,在不想一個人的過程中,我終於弄清人生要的到底是什麼

asfasadssdsd112沿著寂寞,我找到自由:寂寞不只一種,所以33%的人寂寞,在不想一個人的過程中,我終於弄清人生要的到底是什麼

作者:艾蜜莉‧懷特
出版社:大是文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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