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理性遇上感性:剛堤旅宿Gangtey Goenpa Lodge

unnamed

六世達賴喇嘛倉央嘉措寫過這麼一首詩:

白色的野鶴呀,請將飛的本領借我一用。我不到遠處去耽擱,到理塘去一遭就回來。

這首詩歷來被看作預言詩,是倉央嘉措轉世的線索。詩中提及的白鶴,棲息於西藏喜馬拉雅山北坡,每逢十一月的嚴冬,都會南飛遷徙去不丹的一處寧靜峽谷過冬。

這個山谷雄踞於三千公尺的一塊遼闊窪地上,杳無人煙,只有稀稀落落幾十戶農家,藏匿在高原溝壑間屯墾而息。這裡連電源都沒有,大自然景觀似乎還未遭受現代科技的洗禮。不丹皇室更把它列為保護級的國家自然森林公園,使波及卡山谷一下子馳名國內外,也吸引了無以計數的動植物學家,許多瀕臨絕種的生物,例如黑頸鶴、白腹鷺、棕頸犀鳥、藍羊、雪豹、紅熊貓、吠鹿,仍然在這裏活動。

在這個「借問酒家何處有」的僻靜山區,竟有一間世界級的品味旅館在此落戶,而且榮獲《旅遊及休閒》最佳旅館設計,及《旅遊者雜誌》最佳旅館目的地等殊榮—它就是馳名國際的「剛堤旅宿」。

人間淨土,旅館祕境

二〇一三年初出道,剛堤旅宿為了響應不丹皇室的環保政策,特地設計出「不增加二氧化碳排放量」的經營模式。旅館的飲水供應採用「鮮裝鮮飲」的環保概念,摒棄非生物分解的塑膠瓶,減少不必要的廢棄物量,連塑膠袋都以布或紙取代。

鮮美肥嫩的食材,如牛羊,乳製品,瓜果蔬菜,多取自當地農村,減少運輸成本,也增加村民的收入來源。餐廳內每日的遺羹也沒有浪費,分送至附近農場群集之地,當作牛畜的飼料。

旅館以一整年的燒材量與用紙量為準則,計算出每年必須種回多少棵樹,彌補大自然的生態平衡。這種「前人種樹後人涼」的自利利他觀念,促使不丹的森林面積不減反增。

眾所周知,不丹境內約有七成的土地尚被森林覆蓋著,是世界上唯一沒有交通號誌燈的國家,也是唯一以憲法禁止公共場合吸菸的民族。遲至一九九九年,電視機才首次被引進不丹;全國僅有一份報紙,鮮少有罪案報導,多為芝麻綠豆之民間瑣事。

在這個近乎人間天堂的山國,要如何確保旅遊業不會留下文明的後遺症? 不丹政府採納國王陛下提出的「高品質、低衝擊」旅遊制度,限制每年旅客總數不超過十萬,從中篩選高素質、高消費力的旅客,把西方風行的背包客拒於門外,阻擋敗壞風氣入侵民風純樸的國度。

每個旅客待在不丹的時間平均為六點五天,觀光地點多介於帕羅、廷布與普那卡周遭,來波及卡山谷的人少之又少。再加上政府長年來實施的限量旅客人數,想在這裡經營一家旅館委實不易。

「關鍵在於素質,而不是數量。」駐館經理闡明:「我們只有十二間套房,不急著填滿房間,只期望客人能夠喜歡這裡,融入人文情懷及自然景觀中,並選擇待多一些時日。」

看來,客滿為患未必是件可喜之事! 多虧不丹國王與政府的遠見和智慧,還有旅遊業者的配合,才使看似感性卻不符經濟效益的抉擇,得以落實、開花、結果。

理性與感性的消融

宗薩蔣楊欽哲仁波切曾編寫並執導過電影《高山上的世界杯》及《旅行者與魔術師》。他說:「要用出世的智慧來過入世的生活。」這或許是理性與感性兼具的絕佳註腳。

英國思考大師波諾認為,從左右腦結構來分析,左腦型是言語性的思考,偏理性;右腦型則是空間性思考,較感性。是非、對錯之間,其實隱藏了更多可能性。直接以理性思考批判,可能會使自己身陷邏輯的漩渦;嘗試從感性的角度觀照,或許更能汲取智性體悟的輝光。

國際藏傳佛教組織FPMT 的創始人耶喜喇嘛在世時常叮嚀弟子們:「不要習慣性告訴自己,不可能! 不可能! 不可能! 其實自心的潛在力量比一顆原子彈還要巨大。沒有什麼是不可能發生的。」理性和感性猶如一對翅膀,失去其一就不可能展翅高飛。徘徊在現實與夢想之間,我們無法排除現實的約束與綑綁,但不能失去敢夢敢想的熱忱。

行走不丹,不能純粹只用理智判斷作為瞭解這個國家的標準。有時候,放下歧見,把「為什麼」擱置一旁,開放自心全然享受當下的人事物,未嘗不是一種達觀的旅遊方式。

暖洋洋的房間像一個窩

抵達剛堤旅宿那天,恰逢華燈初上、霧氣迷濛之際,踏入接待大廳,一陣抑揚挫折的歌聲此起彼落,音色純樸渾和、奪人心魄,幽幽然迴盪在開闊古雅的高梁庭柱裡。由旅館所有員工真誠獻唱的迎賓曲,多麼別開生面的禮遇呀!

我安坐在火爐旁的皮革沙發上,一邊啜飲薑茶,一邊靜享免費提供的十分鐘頸肩按摩,心中暗自竊想:不用簽名登記、不用出示證件,輕輕鬆鬆就入住了這家世界頂級奢華旅館。

剛堤旅宿的構思設計充分展現基地的地理優勢,建築主體承襲傳統農舍結構,沿著山崖線由上向下延伸,採用道地特產的石灰岩,融入綠意盎然的低矮叢蕪,不僅將建築對環境的衝擊降低,而且大量利用玻璃落地窗及低調簡約的蜂蜜色系家具組合,將波及卡的深山空谷引進每一個角落。

unna11med

甚至在我套房的浴缸裡,即可憑窗遠眺空山絕谷,堪稱世界上最引人入勝的浴室窗景。洗一個由薔薇、野薑、檸檬草、羅望子葉、肉桂、海鹽泡出的暖浴,我不禁哼唱起芭樂達(Merce des Bahleda)的心經咒曲,已經有很久沒有在沖涼房裡這麼逍遙快活了!

臥房布置典雅簡潔,四面牆塗上稻穗般的米黃,以寺廟圖騰細細粉飾各角落,L形沙發依偎在圓形玻璃火爐邊,冷了可以取暖,睏了可以小憩,陶陶然有臥遊之樂。法國哲學家嘉斯頓(Gaston Bachelard)的《詩意空間》,有一段話:「坐在房子裡火爐邊的舒適感受,叫人聯想起老鼠的洞穴,白兔的窩巢,老牛的槽房。它們窩居其中的滿足感應該和我沒兩樣! 」

印象派藝術家梵谷也畫過許多鳥窩和農舍,在寫給弟弟的一封信裡頭說:「農家的茅草屋頂,常叫我想起鷦鷯的窩巢。」

比起動物的窩,我的套房有過之而無不及。

 

本文授權自:時報出版【我行。我宿:從旅館出發的療癒之旅】一書